我们随时聚集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三角板,烟盒板,画片,滚铁环,打弹弓,泥巴坦克,木手枪,玻璃球……凡此种种。像一阵风一样,所有的孩子都如此的统一,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谁带领了整个风潮。一段时间滚铁环,所有的孩子都拥有铁环。一段时间玩玻璃球,所有的孩子兜里都揣着玻璃球。一段时间玩烟盒板,每个抽烟的大人都被我们紧紧围绕。还有的孩子像拾粪的老农一样去垃圾堆里翻拣着烟盒,得到一张稀缺烟盒的喜悦,现在看来,不亚于一个中了彩票的人所拥有的表情。夜晚的时候,我们玩躲猫猫,路灯下,一个孩子捂着眼睛数着数,其他孩子嗡的一声闪开,每个好的隐藏之处都拥挤不堪。每个孩子最后都大汗淋漓地回家挨揍。玩到了最后,永远有一个孩子会惹得大人们四处呼喊,却死活不出来现形,那是因为他隐藏得太好,睡着了,没有听见游戏结束的声音。
有一段时间,整个厂区鼠患成灾,家家户户都鼓励灭鼠。学校的老师们甚至开始布置任务,每人每天必须带几条老鼠尾巴去学校交差。那是一段美丽且独特的回忆,因为它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记得有人设计了一个电子灭鼠器,现在想起来,其实很简单,只是一个电路串联和并联的关系。但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它绝对称得上神奇。大人们把电线通上电,然后铺在每条水沟里,最后再装一个会亮灯的小仪器放在路灯下,如果红灯亮了,就证明有老鼠被电击中了。如果是绿灯就证明线路通畅,没有问题。我们一大帮孩子聚集在路灯下,鸦雀无声地看着那盏灯,当它变红的一瞬间,所有的孩子都起身奔跑,拿着手电筒,挨个地搜索水沟。最先搜到的孩子欢呼雀跃,用木夹把已经电晕了的老鼠夹到路灯下,用一个笼子装着它们,往往一个晚上,笼子就装满了。如此丰盛的成绩,令大人们开始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终于在我放学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母亲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辣椒炒肉。我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发现肉很紧,嚼起来特别过瘾。当我全部吃完后,父亲无意中说了一句,这老鼠肉还真好吃。我半天没说出话来,跑出家门,无意中看见楼外垃圾堆上血淋淋的鼠皮和鼠头,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但后来,我们习惯了,我们所有的孩子都吃过老鼠肉,那是一道美味。这么多年后,我依然这么认为,尽管我后来的女朋友曾经因为我的这个说法而拒绝与我接吻长达五个小时,但我不怪她。女孩子嘛,都需要慢慢适应。当然,我们也做过一些残忍的事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任何一个人性的丑恶面一旦被开掘出来,我们的角色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记得,我们曾无数次地虐待过老鼠。我们把它用笼子装着,然后饿着它,直到它头昏眼花,完全失去了最初狡诈的眼神,我们把笼子打开,用黄豆把它的屁眼塞满,用消过毒的针线把它的屁眼缝起来,然后再喂它吃的。吃的也尽量和豆类品相关,再喂它喝水,当它完全吃饱以后,它的肚子会膨胀,却找不到排泄口。这时我们会打开笼子,放它出去,在短暂的惊恐后,它会迅速地逃之夭夭,钻进一个鼠洞。过不了两天,我们便会看见有一些老鼠的尸体会露面,它们显然是被咬死的,被那只憋疯了的老鼠咬死的。神经错乱之后,它便开始四处撕咬同类。这都是我们干的事。当然,这一切都得在一个大人的指点下,否则,我们只会干一些立竿见影的事。比如,将老鼠尾巴浇上汽油,然后点火,看见火老鼠像箭一样钻进鼠洞,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叫声,从各个洞口里都会有老鼠惊恐地逃出来。在冬天,我们喜欢用冷水浇它们,然后放在户外,欣赏它们被冰冻后的模样。那是因为我们刚学完关于“琥珀”一词的名词解释后开动脑筋想出来的。更直接的方式,显然是把它们一字排开,用绳子把尾巴拴着,吊在半空中吊上一排,所有的男孩子用弹弓朝它们射击,直到它们通通挂掉,我们才鸣金收兵,扒皮去头,回家让大人们大火烹炸。那是一项愉悦的运动,所有的大人都告诉我们,虐待老鼠是一项绝对英明正确的事情,只是我们在简单的基础上加上了一些创意和乐趣。我们没有错。在愉悦的游戏精神指引下,那个盆地里的老鼠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被我们彻底杀光了。起码,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它们再也不曾出现过。我们的瘾还没过完,游戏就结束了。这导致后来我到了城市里,见到老鼠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恐,而是嗡的一声会有无数个念头冒上来,怎么折磨它才算对得住它。要知道,能发现一只活物,可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