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90年12月—1691年3月(8)

异教徒的女儿 作者:(美)凯瑟琳·肯特


   分享秘密是让女人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方式,因为它代表了共谋和信任。而保守秘密说明值得信赖,也是一种无声的不屑。对女人来说,把秘密锁在心里,时机成熟时再说出去,是很自然的事。女性的身体难道不也是这样形成的吗?黑暗和神秘是小女孩成长中免不了的,直到她安全长大,可以爬上产床为止。与分娩一样,秘密也有很多种方式展示它自己。有些悄悄地滑入这个世界,而有些必须破茧而出,如果躯体不愿意出来的话。
  
  一月末,雪停了,但天气依然酷寒,周围的空气似乎要把我们给冻上。积雪变成了冰的堡垒,河流不再流动,因此我们不得不挖出成块的冰放在壁炉上烤,才能取到可以喝的水。牲畜也不能在外面待很长时间,怕腿脚被冻坏。玛格丽特和我每天一大早就喂它们,但我们都很小心不被公牛和奶牛拖曳的脚踩住。布赛佛勒斯在畜栏里前后摇晃身体,摇头,垂着眼睛。我上地窖拿些苹果去安抚它,当我走近些时,看到一个男人畏缩地待在麦秆堆旁。
  
  这个男人从一堆斗篷和围巾下恐惧地看着我,我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他很年轻,脸冻得通红。但眼窝下的皮肤呈焦黄色,下眼睑滚着泪,像发烧了似的。我想起哥哥因生病而涨红的脸,眼窝下的皮肤同样的灰白而病态。这个人举起手,不知是哀求还是警告。玛格丽特这时已来到我身后,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他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似乎舌头已肿得没法动弹了。最后他非常吃力地说:“求求汝们,给我一点水和吃的,我快死了。”他在麦秆下呻吟,颤抖。我们开始逃跑,很快他像个将要溺死的人一样从麦秆堆里钻出来。“求求汝们,行行好,我不会伤害汝们的。我吃点东西,休息会儿,就走。”
  
  玛格丽特朝那人走近几步,责难似的说:“你是个贵格会教徒。”这人低下头,喘着气,但没有说话。“要是我爸发现你闯到这里来,他会把你交给治安官的。”
  
  这人挣扎着站起来,让自己抓着畜栏上堆的木跺,但很快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拉拉表姐的斗篷,低声跟她说:“我们不该给他点吃的吗?他看起来很不好。”玛格丽特把我拉到一段距离之外,这样我们说话就不会被人听到。
  
  “爸爸说过贵格会的人是异教徒,应该被赶走。而且,这人可能得了天花。”
  
  “哦。”我回答道,不知道异教徒是指什么。我看着这个人,很可怜他的悲惨处境。玛格丽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凑近我耳朵,说:“我们应该帮助他,不过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不能告诉爸爸妈妈,因为那样的话我们肯定会受到惩罚的,而且是严厉的惩罚。”我对她笑笑,点点头。我更高兴的是和我表姐分享这个秘密,而不是帮助这个陌生人。“我们要非常小心。妈妈一定在储藏室里看着我们。”
  
  中饭过后,对于忘记给一头牲口准备谷物一事,玛格丽特顺口撒了个谎,她撒谎之容易,让我十分惊讶。我们偷偷地把面包、肉和苹果酒带到牲口棚,没有被发现,同时也小心地离那个可怜人远远的。他实在是太饿了,三下五除二便把食物吞了下去。喝完苹果酒,他就像个死人一样倒在麦秆上。我们看着他睡了一会儿,听到他粗哑的呼吸声。
  
  玛格丽特问我:“他长得很帅,是不是?”我同意,虽然他对于我来说跟我以前见过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我们把他留在畜栏边,悄悄地对他说,明天早上会给他带更多吃的。
  
  那天晚上,玛格丽特和我挨着躺在床上,看着最后一截蜡烛慢慢熄灭,我们的手和脚像冷水中的鳗鱼那样交缠在一起。哈娜很依恋玛丽姨妈,每天晚上跟姨妈一起睡。我表姐肘弯里搁着一个姨妈做的小洋娃娃,它有黑色的绳索状头发,深红裙子。裙子有一种柔软的光泽,能反射出光线,摸上去像是新近剪过毛的小羊羔皮。姨夫从波士顿带回了很多这样的布料,那里的时髦女人就穿这种颜色的裙子或紧身衣。姨妈太保守了,没有穿这种料子,但剪了一块给洋娃娃做裙子。玛格丽特悄悄对我说,他爸看到姨妈这么做后非常生气,把整匹布都拿走了。至于最后这些布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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