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披上斗篷，招呼我跟她出去。我想肯定是要招到一顿打，很快就会回屋，就没有穿斗篷。早晨的凉风像狗舔盐轮一样舔着我嘴上的汗。现在就来吧，我想。她会杀了我，只留我的骨头在地里。
　　
　　我阴沉着脸跟着她，走过屋后的上坡路，穿过罗伯特·拉塞尔家前面那一片长长的已收割完毕的庄稼地。我想，她是要把我留给罗伯特·拉塞尔，让我做他们家的佣人。但我们最后过了他家的房子，往南转入吉伯特平原周围的那片松树林。我听到主红雀在叫：“去死，去死，去死吧。”我突然后悔自己没穿斗篷出来，因为风更冷了，把我的头发也吹乱了，落在胳膊上。妈妈信心十足地穿过松树间的空地往前走，我闷闷地跟在后面，不禁想她会不会一直走，走到里德。我们拨开一些较稀疏的冷杉树树枝，进入了吉伯特平原。那是一个巨大的草场，上面零星地长着一些树丛，三面环水：东面的斯卡格河，西面的佛斯特池塘，和南面一个没有人起名的洼地，因为据说这里聚集着吊死鬼的魂魄。我望着一望无际的绿的黄的草，有些长到了膝盖高，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但我还是双臂交叉、下巴绷紧来让自己稳下来。
　　
　　我妈开口了：“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经常和玛丽一起到这里玩。”我明白她指的是我姨妈玛丽，但我实在难以想象我这严肃古板的妈当姑娘时在田野漫步的情景。“第一次，”她说下去，“是你外婆带我来的。大概就是你这个年纪，可能还要小一点。我已经对她生气了好长一段时间，多长我现在记不清了，这让我很痛苦。我吃不下，睡不好，在屋里乱转，就像刚才我看你做的那样。我妈把我带到这儿来，对我说：‘就这一次，直到你长大了，你可以跟我说你希望我的任何事，不管你对我还是对这个世界积累了怎样的怒火，你尽管跟我说，我不会批评你或惩罚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脸对着阳光，闭上了眼睛。“她告诉我，生闷气就跟把谷子存在盖紧的水桶里没什么两样。黑暗和潮湿会让谷子很快抽芽，但缺少阳光和空气又会使嫩芽很快报废。因此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我的抱怨和不满，她听着。我们离开时，她果然信守承诺，我们再也没有说过那些事。但我得到了解脱，我和我妈妈之间也就更融洽了。”
　　
　　她睁开眼，用一种探寻的方式盯着我看。有一会儿，我们互相看着对方，没说一句话，但我知道她在等什么。她在等我说出我所有的愤怒想法，但我没有开口。我不相信她会有外婆那样的同情心，能善待我的失望或痛苦的损失。而且，如果真有什么融洽和谐的话，那为什么在后来的那些年里外婆会一度不让她的女儿进门呢？但还有别的东西，更深沉的东西我不能向她坦白：我热切地希望能被送回到玛格丽特和她的家人身边。不管我对她多么恼火，我都不能向她承认我曾希望她死。因此我就继续看着在风中摇摆的草，背僵硬得就跟我妈之前那样。她既感到累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每个字都加以强调：“你真的很顽固。”
　　
　　“是你让我这样的。”我刻薄地应道。
　　
　　“不是，莎拉。顽固是天生的。”她站到我面前，柔和地说：“但我没怎么去软化它。”我朝她背过脸去，被她突然的柔情弄得不知所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些草儿看起来像海藻一样，但我坚决不让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