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将《鸽铃赋》附录如下,从中可以看出年轻的王世襄深厚的国学根底。
原夫苍筤之所生兮,于昆仑之嵚巇。干籊籊而修长兮,枝猗猗而葳蕤。上摩千尺之层兮,下俯百仞之深溪。夏霖雨之所潦濯兮,冬风雪之所凌吹。窊隆匝其四围兮,信无通人之径蹊。
彼河汾之悬匏兮,讬根于曲沃。薰风拂而始华兮,秋露浥渐绿。条緜蔓以缘木兮,实轮囷而蕃育。历岁寒而轻扬兮,涉中流而不覆。惠子掊而无用兮,颜渊饮之于陋室。于是宋翟构梯,
匠石运斤,潜根既断大实乃分。公输摹规,夔襄准纶。锼镂纤薄,表里调均。律协子壄,乐制伶伦。妙谐宫吕,雅洽韶钧。复使封膜图形,烈裔喷墨。敷美采以生辉,缀徽象以文饰。极九鼎之祥祯,穷五岳之神色。径寸千仞,万里咫尺。彼繁工之咸备,乃托之于飞翮。在昔元昊肇衅,西郡未和。马萧萧兮悲鸣,川湔湔而扬波。铿锵兮战甲,灿耀兮长戈。比银泥之盒启,讶飞哨之何多!战复战兮皆楚歌,时不利兮死奈何。有若吴郡幽居,石湖隐士。心远尘嚣,门临廛市。更板敲过,诵经声起。方深巷之遥闻,忽喧铃之盈耳。虽晓梦兮时惊,固闲情之可喜。尔乃离离春草,灼灼林花。白羽如玉,朱眸有沙。或嬉啄于水曲,或游耸乎
云涯。响兮天乐,卷舒徐兮流霞。闺中极目,陌上驻车,何其和且畅也。至于夏雨初晴,夕阴未霁,阶滴有声,渥云无际。堕素景兮星流,奋轻羽兮电掣。斯时则奇音熛疾,异声激锐,
何其清且爽也。若夫秋风暮起,凉露为霜,青楸落木,白日匿光,马踟躇于歧路,舟延伫于河梁。时有孤翼往复,只影回翔,傍长亭而送行色,逆迅飚而发清商。于是征人涕下,游子
神怆,何其悲且恻也。乃若更静星稀,霜天月没,朔风侵帏,隆寒入骨。剔残釭而不寐,叠戍衣而将发。忽闻羁雌失群,宵征未歇,传急响于天边,知悬铃于尻末,心为之摧,帛为之裂。不禁顾影嗟伤,掩面哽咽,何其凄且厉也。已矣夫,阳春时兮繁花敷,秋风起兮庭芳芜,岁月迈兮将何如,怀伊人兮天一隅,日登楼兮望云衢。安得飞铃至,惠我尺素书。①
用笔描写自己钟爱的玩物,无论这些玩物有无生命,王世襄都把它们平等地看做自己的朋友,注入自己的情感和心血,与它们共享人世间的繁华与落寞。在他的笔下,物什都显得是那样的鲜活和富有情感,让读到他文字的人也逐渐亲近起这些传统的玩艺儿。王世襄就是在这种不经意间使祖国的传统文化得以传播和发展,这种信念和做法他一生未曾改变。
20 世纪30 年代, 中国文化发展进入一个空前活跃的阶段。经历了1919 年“五四”新文化运动,各种思潮经历了萌芽、成长到壮大,到30 年代进入空前活跃时期。一方面是各种文化论战不绝于耳,文化视点在辩论中走向多元;另一方面,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推进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传播和初步的运用,很多知识分子开始对延安革命圣地产生兴趣。30 年代末涌现了一股奔赴延安的热潮。
不管是政局的动荡变幻,还是文化界风起云涌的变革,似乎都没有影响到王世襄的生活,他依然是那个沉浸在放鸽子、逗蟋蟀、袖葫芦、听鸣虫中的世家子弟。
20 世纪30 年代,当王世襄还在燕京大学中过着“非冀有获,自悦而已”的生活时,大他三岁的季羡林在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苦读,并于1938 年争取到了前往德国留学的机会;钱学森在上海交通大学亦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习,转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攻读硕士。
王世襄则继续在他熟悉的燕京大学内,读着轻松的国文科,过着韝鹰逐兔、放鸽斗虫的惬意生活。很多与他同时代的人已经开始在人生道路上疾行,而王世襄的日子还在晃晃悠悠中散漫地打发着。对于人生与未来,他似乎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也缺乏富有远见的安排。至少,他还没有为此付出过努力。在这一时期,他通过一个叫杨耀的工程师认识了一位德国来的医生-- 古斯塔夫·艾克。当时艾克正沉迷于中国古典硬木家具的收藏和研究,这为爱好广泛的王世襄日后喜爱古典家具并从事明清家具研究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