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初芽发出异样的哭泣声。她一骨碌翻过身,后背靠着三成,继续哭着。
“怎么了?”
三成的手搭在她的肩头,要把她扳过身来。可是,初芽顽固拒绝,哭了半小时。三成搭话哄着,不知如何是好,初芽仍然顽固地不放松身体。少时,她开口说道:“奴家不是间谍!却遭人诬告,说得像真的似的。”
初芽又哭了,立刻又止住了,说道:“吉祥日那天,我只偷偷调查了贵公馆内的结构分布,其他什么也没干。老爷相信我什么也没干吗?”
“我憎恨人之心强烈,相信人之心也强烈。按左近的评价,像我这样的男人是诗人,不是武将。”
“哎,那个命令我……”初芽开始转过身来,搂着三成的脖子说道。
“什么?”
“我对老爷说,命令我干那种事的那位大人……”
“别说了。”
三成心中呼呼涌上了对初芽背景的憎恶,简直不堪忍受。与其说是憎恶背景,毋宁说是对利用这个姑娘的背后势力的嫉妒。这也许才是三成此时的准确心情。
“若说出他的名字,我大概会因憎恶而苦恼烦乱。听到了那人的名字,我也无可奈何。”
左近踏着庭霜,大清早赶来,是因为听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情报。送情报的是左近的岳父北庵法印。这位当代屈指可数的医界名流,在左近的恳求下两地轮住,一半时间住在奈良,一半时间住在伏见。昨夜,北庵被唤至主计头加藤清正的公馆。此前,北庵和清正并无一面之识。他深知左近侍奉的石田三成和清正的关系如同仇敌。
(难道有何事被清正察觉了?)说实话,北庵是这样猜度的。北庵从不主动接近大名,迄今只接受邀请去过两三个大名公馆诊脉,耳闻一些消息,都告诉了左近。
北庵壮着胆子来到清正公馆。具有“法印”这一医界最高官阶的北庵,在这里受到极郑重的接待。他诊断了清正的病状,是皮肤病,胸部星星点点散布着玫瑰色疱疹。
“是梅毒。”北庵小声说道。据说这种疾病源于美洲大陆,哥伦布的船员从美洲返回欧洲后,文明社会出现了这种疾病,转瞬扩散。梅毒在欧洲初发仅仅十五六年之后,就传到了日本。
不消说,北庵等当时的医生,并不知道这是由细菌引起的,但知道是由皮肤接触导致的传染病,是由许多卖春妇传播的。他这样认定,卖春妇接触众多男人,前一个嫖客的精液残留女人体内,腐败后变成有毒物质,传染了下一个嫖客。北庵熟知,这种病运气好会自然痊愈,否则,既无特效药,也无治疗方法。
“在朝鲜,我接触过歌妓。”清正大声说道,“因此产生了恶果,求遍医生用遍药,还贴过膏药,毫不见效。我想,法印大人大概有秘方,便请您来了。”
北庵法印也无办法。可他还是歪着脑袋,神妙地倾听清正讲话,时而颔首,并令自家仆人速回家取来药物。北庵将其适当配好,建议清正服用。
清正高声致谢,一脸严肃地说:“命殒马上,是武门的名誉,实不愿死于此病。”
北庵诊察、投药之间,公馆里骤然喧闹起来。俄顷,他知道了这是有客来访。清正“哎呀”喊了一声。观此状,北庵推测来人像是不速之客,他们是福岛正则、黑田长政、浅野幸长、池田辉政四人,都是清正的好友。
“喂,将贵客都请到客厅,快拿出现成的酒馔!说到底,这是打倒石田三成的筹备会。”
清正泰然自若,高声说出一件可怕的事情。北庵吓得一激灵。他思忖,定是件非同小可的事,侥幸的是,伏见的大名们似乎不知道自己是三成的家老岛左近的岳父,这才松了一口气。
北庵收拾好药箱,交给清正家的儿小姓,正要告别之际,清正将手伸进北庵的坎肩,忽然说道:“听说法印大人是岛左近的岳父。”
此言不含歹意。说到底,话里含有对左近这位名震大名的武林高手的高度亲近感。接着,清正又说道:“有个好女婿呀!”
北庵腋窝流汗,急忙告辞。翌日一大早,遣人带信,去叩开了左近家大门。信中写道:“清正是一个会使用独特手段的人。岳父我从医,似乎天真地钦佩清正的磊落。福岛等人为了一个共同目的齐集加藤公馆,清正大概对此早已心中有数。他按照预定时间,特意唤岳父我这个本非治疗梅毒的专家前往。无疑,目的是将这个险恶聚会的消息直接传达过来。这是清正特色的恫吓。”
“哼。”三成点头,简洁下令,“左近,加强邸内警备!”
三成的神情没有什么改变,他一如既往,准备登城,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