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光鼐在不经意间与和 结成了联盟,和 也有意无意间在浙江安下了一颗钉子。赵趋第圆满完成了任务,高高兴兴地带着回书、题了字的挂扇和窦光鼐给和 的贺礼回去了。打发完了赵趋第,已经到了亥时,窦光鼐正要叫菜吃饭,家人林升急匆匆进来道:“老爷,方才上虞县知县前来求见。本来按您的话把他打发回去了,谁知那人没走,就在外面黑处窝着,见赵先生出去了,又闯进来非要见大人一面不可。”
十窦光鼐早就对地方上没完没了的虚礼、拍马感到厌烦,这么晚了这个知县还赖着不走,他更觉得十分厌恶,对林升道:“去告诉他,窦某尚未到任,何故作此多情之举。况已近深夜,不是谈公事的时候,有事等我到了杭州再说。”
话音未落,听得门外嘈杂人声渐渐的近了。一个操着浓重山东诸城口音的人大声嚷嚷:“方才还告俺是乏了不见客,没“刹刹”(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个“银”(人)。俺就知是京里来银了,若是旁银,俺是不拜地。窦大银来了,俺偏要拜拜。”
窦光鼐听得是乡音,觉的好奇,走出来看,见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和王义录等人推推搡搡。王义录就是前文在武邑县与窦光鼐偶然相遇的绿营从六品卫千总。王义录是窦光鼐的贴身侍卫官,官居正六品门千总。这时正使足了劲连拖带抱地把那老头子往外撵。那老头子劲也不小,兀自挣扎着,不肯出去,弄得灰头土脸,头上的素金顶戴也歪了,身上一件灰簇簇的紫鸳鸯补服也绽了线,里边五蟒四爪半新不旧的官袍,一只马蹄袖翻着,露出黑边的里子,另一个却展着,随着胳膊动作甩来甩去,像个唱戏的。
窦光鼐乍一见此人,觉的十分的面善,好像特别熟悉的一个人,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又听得此人口音和自己是一个县的,因此生了几分亲切之感。忙让王义录放手,叫那人进来。
那老头一进来,二话不说,先跪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众人又好笑又好奇。窦光鼐惊问道:“你这是何意?”
那老头抬头道:“下官李大鼎跪见恩银!”
窦光鼐一拍手叫道:“原来是你呀!”
李大鼎原是诸城一个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此人自小勤奋好学,族人便凑了钱让他读书,哪知读了三年。因为其中一个出大股的族叔去世,其后人不愿再出此钱,别人所出的小股钱不够供他上学了,也不愿意再加钱,只好回来给人家打长工。
李大鼎舍不得就此放弃学业,一边耕地一边拿了旧书复习。窦光鼐家境还算殷实,虽然当时只有二十岁,但也是满腹经纶,就将李大鼎接到家中,一同学习。两年后窦光鼐中进士到京中做了官,还叮嘱家里人时不时的周济李大鼎些财物饭食。又过几年,窦光鼐在官场上屡起屡仆颇为不顺,而李大鼎则一路连捷中了同进士,放了县官,远离家乡而去,两人断了联系。一别就是数十年,却又在此相遇,的确是感慨万千。
要说窦光鼐秉性耿直,不懂曲意从上,但毕竟也是升了几级官,做过几任省部级干部。在京中机要部门担当过重要位置,深受皇上赏识的,但这个李大鼎却是够倒霉的,混了三十多年了,竟然在原地未动分毫。
窦光鼐他乡遇故知,自然高兴,急忙离座将李大鼎扶到座位上,让人添上碗筷。
李大鼎道:“大银只管吃,俺已经吃过了,坐一旁和您说话就成。”
“再吃些菜,陪我喝两杯。你怎么知道我们来到你县?”
“回大银,您打宁波府边上一过,那边银就知道是京里来官了。宁波那地儿什么银都有,什么事都能知道。不过这一回没银知道您是什么来头,不知道是谁来了。俺夜来听说有京里私访的官路过本县,吩咐银暗里好生保护着,今天下午听说您的口音和我差不多,又想起您爱微服私访,就觉着应当是大银。所以特地赶来看您。”
“你来上虞做知县多长时间了?”
“已经半年有余。”
“上虞一共多少人口?”
“回大银,上虞银口稠密,地有二百一十四万一千一百二十三亩,共有三十三万四千五百余口。”
“人多地少,税赋收的齐么?”
“这地方的银大都不靠种地过活。此县处交通要道,且织造、制陶、造纸之业发达繁盛,还有一些大盐商富贾,只是种些时令蔬果,税赋从工商之利中就能得不少。”
“治讼多少?决断多少?在押多少人犯?”
“半年来决讼三十二件。有十件是前任留下的案子,县狱有在押银犯一十二名。”
窦光鼐满意地点点头道:“果然是个精明能吏。我记得你是乾隆十年(1745年)乙丑科三榜同进士,放了江西的一个知县,三十七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个七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