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仿佛一张灰色的大纸上胡乱泼溅了浓厚不均的墨汁,有的地方漆黑一团,有的地方却薄得晶莹通透,几乎要渗出金色的阳光。狂风大作,在地上匍匐的碧绿藤蔓都被吹得摇动不止,黄色的蛇莓花被狂风卷得七零八落,雨下起来了。六百多个骑兵组成的坚固阵列,在这样浓黑狂乱的天象下显得游移而捉摸不定。敌人就像从蛇莓藤蔓中站起来的成群的怪兽,这个战场就是他们的巢穴,是他们肆虐的领地,他们称霸的王国。第一列的怪兽披着狂风而来,白色的气流笼罩在他们身边,将他们的身形面目都包裹起来,这让人马上回想起秘术森林里那阵妖异而迷乱的邪风,然后浑身的骨节都在疼。
冲锋的距离很短暂,两股力量势不可挡地碰撞在一起,破甲营的穿山矛在那风的铠甲面前如麦秸杆一般脆弱,折断、粉碎、飞上半空,钢铁的面甲下面是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接下来,怪兽的爪牙轻易地撕破了骑兵的身躯--那不是长矛,只有妖兽才会用爪子把人撕得四分五裂,然后舔食那些猩红的血肉。
在这些妖兽面前,中州最强大的重甲骑兵如婴儿般脆弱,他们的身躯、盔甲和战马都被肆意践踏着蹂躏着,被妖兽的铁蹄踩进地上的藤蔓和泥土里。第一列倒下了,湮没了,然后是第二列、第三列,然后是选锋营。目睹了破甲营的覆灭之后,选锋营的骑兵们自动向两边散开,可是没有用,肆虐的妖兽像潮水一般涌来,藤蔓的长矛像章鱼的触手般无限延长,末端又像蝎子的尾巴,带着一击致命的毒性。选锋的斩马刀还高高举在空中,可是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戳得千疮百孔。然后是虎翼,然后是踏白……太阳被遮蔽,这里是谷玄之神的领地,每一片碧绿的叶子上都带着死亡的气息,每一个花瓣都在狞笑。这样的植物并不害怕践踏,骑兵和战马的鲜血会滋养它们,使它们生长得更茁壮,更妖异。这不是战斗,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种战斗,这里没有英雄和抵抗也没有懦夫和逃离,只有杀戮,肆意的杀戮。主宰天空的谷玄要吞噬掉所有中州骑兵的血肉、身躯和精神力。
疼,头疼。孙宁又睁开了眼睛。
还是漫长的峡谷,还是蒙蒙的细雨。这里是天线峡。
可是在我的脑海中,在我的眼前,杀戮仍在继续。妖魔还在肆虐,陷入绝境的骑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勇敢的士兵也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却没有人逃跑,逃不掉的。妖魔已经吞噬了他们求生的勇气。天色依然晦暗沉重,碧绿的草地被染得一片殷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这时候我的视线越过了那片血水污浊的屠场,看见在敌人冲锋的起点,一个孤零零的将军屹立不动,他白衣白马,头上束着白色的羽毛。我知道他就是羽族的主将,这场杀戮的策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