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样东西一直在困扰着香奈儿——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那种紧迫的刺痛,逼得她要把自己那些微弱的优势都细细列出,并且绞尽脑汁去想如何能调动运用好这些优势。她的优势清单非常简短,但却能让她在余生受用不尽:
a)她的书;
)她的头脑,包括她那过人的观察力;
c)她纵马在林中飞驰的能力。
虽然香奈儿没有奋力反对被人看做是生活于别人庇荫之下的角色(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给自己找理由的——也许她认为,她生活在巴勒松羽翼之下的那段日子是一种隐遁,作为交换,她的收益就是获得了一堆凌乱无序的时间来思考她的人生),但是她的奢华还是有些事实依据的。她从来就不是,永远都不会是生活于别人庇荫之下的角色。她二十五岁时看上去仍然像十五岁,她的胸部平坦、臀部瘦小并且不算整洁;她,就是作家笔下的克罗蒂娜。她那种不同寻常的美态要在几年之后才会风靡一时,而在当时那些需要用上衬垫营造华丽的日子里,她显得如此滑稽。巴勒松以及“皇家地”里的一众爱马之人是否熟悉克罗蒂娜的故事仍是存疑,他们会定期阅读的唯一一份东西就是那些赛马刊物。也许这样假设也错不到哪里去的——除了大搞晚会派对之外,他们的心思已全部倾注在马匹的饲养、驯服、训练、比赛和买卖上,无暇他顾了。不过克罗蒂娜式的美仍然大行其道。这种外形如果不是属于当下的,那必是属于后世的。香奈儿就是个珍罕人物,并且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那些陪伴在马主、热爱饲养纯种动物的贵族、马球玩家以及著名骑师身边去“皇家地”参加乡村府邸晚会和化装舞会的女士们都是叛逆分子——不是资深的情妇,就是有众多裙下之臣的高级妓女,又或者是些钓金龟的角色,以及其他各种招蜂惹蝶的放荡女子,包括那些偶尔才工作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女演员。她们当中有些人可是别人眼里的大美人(包括伊米莲·阿朗松,你依然可以从一直以来都极受欢迎的“女神游乐厅”海报作品中一眼看到她——这些海报通常都会高悬在那些时髦咖啡厅的女士洗手间内)。她们身姿曼妙、软玉温香,她们把自己身上每一处能用衬垫垫起的地方都统统垫起,她们的嘴唇丰厚圆润,她们的手臂白皙柔软,她们媚视烟行、慵懒迟滞。
香奈儿被她们所深深吸引却又因为她们而大为紧张;有时她甚至会躲在厨房里吃东西以避免被人和她们相提并论。即便是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她都依然记得这些放浪形骸的女子,这些受人喜爱的时髦女子:“所有这些女士们都穿着得很糟糕,犹如全身披挂着盔甲,搞得前突后翘,还把腰部束得细细的,束到整个人都几乎要变成两截一样。她们简直就是‘武装到牙齿’……不过呢,我也不认为她们就那么差。我觉得,当她们戴着比肩膀还要宽的帽子、化着又大又浓的眼妆时,她们还是很漂亮的。她们都很奢侈。”
香奈儿可不奢侈,她在当时的一片优雅华丽中彻底沦为笑柄——那时的华丽是这样的:女式衬衣被缝贴上去的花朵弄得一片锦簇,还穿插着各种透明花边、皱褶、饰物;水仙花形状的裙子摇曳及地,“S”形紧身内衣(之所以叫“S”形,就是因为当紧紧绑起来的时候,这些胸衣会将臀部往后挤,同时将乳房往前挤,让你看起来就像一只鸽子);三角形的胸衣①被上面镶满的金子、珍珠或者钻石弄得坚硬无比;斗篷披肩都用皮毛装饰,围巾都是宽松肥大;还有毛皮大氅和短披风;还有刺绣的丝绸手套和透明花边的伞;当然了,帽子是必不可少的。
由于根本没法和那些来自皮草世界的女士们竞艳,香奈儿索性就改变比拼的场地,将其拓展到一个新领域——马厩。她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骑巴勒松养的纯种马。她每天都骑——骑马走在被惊人热浪搅得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以及在冬季变得泥泞不堪的道路上。渐渐的她在养殖场里有了名气,因为她会去训练幼马——训练幼马是个可以让驯马师极为恼火、并且令骑师们能躲则躲的一个大难题。在巴勒松的生活中,从未有女人是以这种方式融合在他的世界里的,而香奈儿亦因此一举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