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美意味着敏感,意味着敏感的身体,这有赖于正确的饮食、正确的生活方式。你要吃得正确,生活得正确,如果你已经走到了那一步的话。希望有一天你会走到那一步,或者现在就在做,那么你的心必然会自然而然、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你不能刻意让心安静,因为你就是伤害的制造者,你本身就是困扰、焦虑、困惑的——你怎么能让心安静?但是,如果你了解了安静,了解了困惑,了解了悲伤以及悲伤是否可以永远结束,如果你了解了快乐,在这份了解中,一颗极其安静的心就产生了,你不必刻意寻求。必须一开始就安静,第一步就是最后一步,这就是冥想。
提问者:你刚才拿高山、丘陵、美丽的天空打比方,对这些人来说,这些比方并不恰当,不适合他们,应该拿肮脏的东西打比方。
克:没错,拿纽约肮脏的街道打比方,拿脏乱、贫穷、贫民窟、战争打比方,我们每一个人都促成了这一切。你并不这么想,因为你把自己抽离了,你隔绝了自己,因此你跟另一个人没有关系,你变得腐败并允许这样的腐败蔓延世界。这就是为什么政治或宗教系统或任何组织都无法终结这些腐败、污染、战争和仇恨。你必须改变。没有看清这一点吗?你必须彻底结束你目前的状态。不是靠意志结束——冥想就是清空内心的意志,然后一种截然不同的行动就产生了。
提问者:如果我们有幸能变得很有觉察力,那可以怎样帮助那些身受制约、心怀怨恨的人呢?
克:请问,为什么你用“有幸”这个词?觉察有什么神圣、有什么荣幸的?那是很自然的事,不是吗?如果你觉察到自己的制约、混乱、肮脏、卑劣,争战、仇恨,如果你觉察到这一切,你就会和另一个人形成非常完美的关系,完美到你跟世上的所有人都有了关系。你了解吗?如果我跟某个人有了全然而充分的关系——这不是观念或意象——那我就跟世上的每个人都有了关系。然后,我就会看到我不会伤害他人,他们在伤害他们自己;然后,就去把这个领悟告诉他人,讨论它——不是意欲帮助他人,明白吗?说“我想帮助他人”是最糟糕不过的事了。你有什么资格帮人家?这当然包括讲者本身。
先生,你看,树木或花朵的美并没有帮你的想法,它们只是在那里。你需要自己去看那些肮脏或美,你要是看不到,那就去搞清楚你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漠、如此无聊、如此浅薄而空虚。一旦搞清楚后,你就踏入了生命的河流,什么也不必做。
提问者:如实看到事物真实的样子跟意识有什么关系?
克:你只能通过内容了解意识,而意识的内容就是世上正在发生的事,你是其中的一部分。清空这一切并不是说要没有意识,而是进入一个截然不同的维度。你无法揣测那个维度——把这个问题留给科学家,留给哲学家吧。我们能做的就是搞清楚能不能靠觉察、靠全然的关注来解除心的制约。
提问者:我本身不知道爱是什么,真理是什么,或上帝是什么,但你形容说“爱就是上帝”,而不是“爱就是爱”。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说“爱就是上帝”?
克:我没说爱就是上帝。
提问者:我从你的一本书上读到……
克:对不起,别读那些书!(听众笑)那个词已经被用滥了,它承载了人类多少的绝望与希望!你有你的上帝,共产主义者有他们的上帝。那么,我来提个建议吧,去搞清楚爱是什么!你只有了解爱不是什么才能知道爱是什么。不是理智上了解,而是真正在生活中把不是爱的东西推到一边——嫉妒、野心、贪婪以及生活中产生的一切分别——你和我、我们和他们、黑人和白人。不幸的是,你不会那么做,因为那需要能量,而能量来源于你如实观察生活的真相并绝不逃避。要是如实看到了真相,在观察的过程中,你就会有能量超越它。如果试图逃避真相,想要解释它或克服它,你就无法超越它。只要如实观察就好,然后你就会有充沛的能量,就会找到爱的真谛。爱不是快乐,去真正搞清楚这一点,在内心里,为你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那意味着没有恐惧、没有执着、没有依赖,那是一种彼此无二无别的关系。
提问者:你能谈谈艺术家在社会中的作用吗?艺术家服务于自身以外的职责吗?
克:谁是艺术家?某些画画、写诗的人吗?某些想通过绘画或写书、写剧本表达自己的人吗?为什么我们把艺术家和其他人区分开?或者把知识分子和其他人区分开?我们把知识分子放在某个高度,把艺术家放在一个更高的位置,把科学家也放在同一个高度,然后问“他们在社会中起着什么作用?”该问的不是他们起着什么作用,而是你在社会里起着什么作用。因为是你造成了这个乱局。你起着什么作用?搞清楚这个问题,先生。也就是说,搞清楚为什么你活在这个肮脏、仇恨、悲惨的世界中,你显然无动于衷。
注意,你已经听了这些演讲,跟大家一起分享了一些事,已经有了许多领悟,但愿如此。那么你就成了正确关系的核心,因此改变这个糟糕、腐败、毁灭性的社会就是你的责任了。
提问者:先生,你能深入谈一下心理上的时间吗?
克:时间就是陈旧的岁月,就是悲伤,时间从不留意谁。这世上存在通过钟表显示的物理时间,必须有那样的时间,否则就无法赶上公车,无法煮饭,无法做很多事。但还有另一种我们承认的时间,那就是,“明天我会怎样,明天我会改变,明天我会变成……”我们在心理上创造了时间——明天。心理上的明天存在吗?这么严肃的质疑令我们充满恐惧。因为我们企盼明天:“明天我会很高兴见到你,明天我会明白的,明天我的生活会不一样,明天我会有所领悟。”“明天”因而成了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昨天你享受了性,非常快乐、非常兴奋——随便什么感觉——你明天还想要,你想要重温同样的快乐。
问问你自己,去搞清楚其中的真相。“到底有没有明天?”——除了在计划明天的思想中。所以,明天是思想发明的时间。要是心理上的明天不存在,今天的生活会怎样?那样一来,就会有了不起的革命,不是吗?那样一来,你的整个行动就会发生根本的改变,不是吗?然后,你就彻底完整了,你不再从过去透过现在投射未来。
那意味着去生活,意味着每一天都在死去。去这样做吧,你将会明白彻底地活在当下意味着什么。那不就是爱吗?你不会说,“我明天会爱”。你要么爱要么不爱。爱无始无终,悲伤才有始有终——悲伤就是思想,就像快乐就是思想。所以我们得自己搞清楚时间是什么,是否存在“没有明天”的状态。那意味着去生活,那时就会有一种永恒的生活,因为永恒无始无终。
纽约市
1971年4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