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齐国,重耳一行又先后到了曹国和郑国。这两国的大臣深知重耳身边的人都是人才,劝自己君主善待重耳。可两国的君主曹君和郑文公却有眼不识金镶玉,对重耳怠慢无礼。重耳只能继续漂流,到了宋国,宋襄公赠马车二十乘。之后,重耳前往楚国,见到楚成王。
在楚国,重耳清醒意识到一条生存法则--靠谁都靠不住,要活着要自立,就一条:不要靠,要一起搞。
因为楚成王盛宴款待重耳时,问重耳将来如果返回晋国,用什么来报答?
这个疑问句具有醍醐灌顶的效果!
即便当时的重耳不会预见到,他与楚国将来会有一场改变中原格局的历史性会战,但至少他清醒了,他没有朋友,没有恩人,就算他感恩,对方也要吃掉他,这是国家利益。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要侵吞占领称霸,就要战争,战场上不讲私人交情,商场上也一样。
清醒后的重耳,这样回答:楚国各种物资都有,不需要晋国的,若我得回晋国,一旦晋、楚交战两国演习军事,在中原相遇,“其辟君三舍”,如果还得不到君王的宽大,就将跟君王较量一下。--《左传》里这么记载。
退避三舍,这是耳熟能详的成语,一舍为三十里,三舍九十里。
楚国的令尹子玉一听重耳的话,觉得不对劲。这家伙眼下落魄,貌似懦弱,可他的眼睛背叛他的心,骨子里蕴藏霸气和刚强,是个逢敌必亮剑的主儿。今日留他性命,将来必生后患。
楚成王却不听从,没除掉重耳,而是将其送到秦国。典型的拿豆包不当干粮,搁嘴边都不啃,哪能想到席间一番话,竟真成了将来一场大战的伏笔。
秦穆公笑纳了重耳,把他当枪使,以对付当时的晋怀公。你齐桓公送一个女儿,我大手笔,送五个女儿,嫁给重耳为妻妾。
直到公元前636年,秦穆公才送重耳归国。
晋国此时是个什么情况呢?国势衰弱,晋怀公不得人心。重耳归国后,晋国的大臣们转向重耳。重耳掌握了军权,进入曲沃,成为晋国新一代君王,是为晋文公。
晋文公登上历史的政治舞台,干了两件大事。这两件事都是一个目的:强盛国力。头一件:安内,进行国家内政改革。第二件:联外,外交活动,争取盟国。
晋文公到底是周游过列国的角色,逃亡十九年,积累了很多财富。回国登君位,短短两年,便使内乱十余年之久的晋国百废俱兴。
晋国真的强盛了。但能强过楚国吗?数年来,楚国一直在发动战争。泓水之战击败宋国,声威大震,一股打遍中原无敌手的气势,席卷而来,迅猛向黄河流域扩张,相继控制了鲁、郑、陈、蔡、许、曹、卫、宋等中小国家。
楚成王的战略是一手软一手硬,亲善镇压并用。泓水之战前,陈国私通宋国,楚成王就派大军征讨。泓水之战后,宋成公来投降,则给予优厚待遇。对于未与楚国结盟的齐、晋、秦三个大国,则用不同手段区别对待。
对齐国,楚国拥立公子雍,并派兵驻守彀邑监视他,同时任用齐桓公的七个儿子为楚国大夫,以收拢齐国人心。对秦国,则派重兵屯守商密(今河南淅川县荆紫关)等地,以阻碍秦军东出。对晋,则以隆重的礼节招待当年流亡的重耳,其目的就是,预先联络感情,为楚国霸占中原减少一个对手。
再说齐国现状,原本为中原霸主,可齐桓公死后,国家陷入内乱旋涡,失去了霸主地位。秦国又致力于向西方兼并,对东方诸侯争霸持观望态度,保持中立。就国力而言,唯有晋国可以与楚国抗衡。
楚成王野心膨胀,晋文公心里门儿清。此时,他已60多岁。一个60多岁的君王还能折腾多久?他会想到自己死后,国家会不会被楚国这头猛虎吞没;还会在夜阑人静时回顾自己的一生。哪个男儿不想“手握天下权,醉枕美人膝”?晋文公更想!
这辈子不能就这么交待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争当霸主。
楚成王有楚成王的争霸战略,晋文公也有自己的一套。很简单,六个字:尊王室、联齐秦。以此与楚国争霸。
简单的六个字,含义却不凡。“尊王室”,是以齐桓公和宋襄公为鉴,吸纳其经验,汲取其教训,尤其是齐桓公“尊王攘夷”的办法,是事半功倍的良策。
晋文公登君位第二年,公元前635年,周室发生内乱,周襄王逃到郑国,遣使者向秦、晋等国求救。
狐偃对晋文公说:“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
意思极明确:勤王,可提高晋朝在诸侯中的威信,相当于买到个名誉。
名誉是非常要紧的。孟子曾下过断语:春秋无义战。在他眼中,为了争做霸主而发动战争,结果是杀人盈城,尸骨遍野,民不聊生,这些君主都是历史的罪人。
一个君主要比别的君主显得“正义”一点,出师征战就必得有个靠谱的名分,简言之:旗号。
齐桓公曾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晋文公亦是如此,亲率大军前去救援周襄王,并护送周襄王返回王都洛邑。
正如狐偃的算计,晋文公“尊王勤王”的举动,在诸侯中提升威信的同时,又获得周襄王赏赐的阳樊、温、原等地,就是今天的河南省温县西、济源县西北一带。
晋文公很欣慰,他知道这一地区对争霸中原的战略意义,便将这一带作为日后进出中原的基地,大力经营。
可见,天下没有无缘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故的奉献。尤其争当霸主的人,皆是施小恩必图大利。像如今经商,给对方一点蝇头小利,从而赚取大利润。这一招,对满脑子小农意识,眼界不开阔的对手尤其见效,一试一个准儿。
想当年,晋文公逃亡时,齐桓公、楚成王厚待他,不都是施些小恩,给些小甜头吗?而晋文公可不是小农,几碟小菜怎能填满他的雄心?
“尊王室”就是“攒名誉,获大利”。再说“联齐秦”,晋文公为表示与秦国通好,在公元前636年秋天,派兵助秦攻鄀(今河南省内乡县西),以袭取楚国的商密。这举措实在是一石二鸟的战略安排,一面诱导秦国南下楚国,一面借秦国南下牵制楚国对中原的压力。
至于与齐国通好,由于地势上晋、齐两国中间隔着一颗丧门星,就是楚国的附属国卫国,晋国只能在政治上与齐国遥相呼应,大白话叫“神交”。
国家强盛,战略成功,名声飞扬。让人眼红,也让人仰慕。老话说: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一个平常人忽而名利双收,自然有人攀附。晋国就是这个情况。
泓水之战后,宋成公被迫归附楚国。表面归附,内心却始终以屈从“蛮夷”为耻,见晋国日益强盛,就转而投靠晋国。
这期间,齐、鲁两国交战,鲁国派大夫公子遂和臧文种去楚国求兵伐齐,楚国出兵夺取了齐国的谷(今山东东阿),将齐桓公之子雍放在那里,让易牙辅佐他,为鲁国打援,并派楚大夫申公叔守卫。
宋国此时投靠晋国,可就捅破了天。如果说,晋楚大战是一个早已埋下的炸弹,宋国的投靠就是一条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