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荒年渡岸》(53)

荒年渡岸 作者:一冰


   后来老人特意为我们杀了一只鸡,做了一锅鸡汤,不知道是不是饿了,我和麒吃得格外香。夜里不到十点,村庄里的亮光便已经没有,老人在外面已经睡着,我和麒坐在屋里的土炕上,屋子的墙皮是夯实过的黄土,油灯在床前的桌子上忽明忽暗,将我们的影子在墙上变幻出不同的模样。我和他光着脚坐在床上一起抽烟。
  
  他问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说某一个夜里吧,在我家里找到了我母亲的香烟,那时她已经走了,到加拿大或者哪个她喜欢的国家。我在她的卧室里呆着,和她走之前并无太大区别,就算是她离开那天,也并没有带走太多行李。我想她和我一样,是个没有太多行李的人,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在她的抽屉里只看到了丝袜和香烟,那是我第一次抽烟,我躺在床上模仿她从前抽烟的样子,像我小时候模仿她端着咖啡杯喝咖啡的样子一样,但这也都是我私人的举动,我不会让她看到,不会让她察觉我行为上带有的她的印记。
  
  麒问,为什么,你难道将她当成羞耻。我说,当然不是,我甚至暗地里也是迷恋她的,但我们之间总有着一种说不清的距离,那种距离无法用远或者近来形容,它是一种坚硬的气体,是时间和宿命的混合物,让我们只隔着岸看彼此,就算她是我的母亲,但也如此。她对我而言,也许更像是在我成长里的一种气味吧,所以我愿意保存那种距离,用我的疏离成全她要的那种关系。
  
  麒说,你怎么知道她要的是哪种关系。
  
  我说,她要的只是将我带来,证明她生命里有过的执着,而或许那种执着她也并没有过自省。这是我感受到的,作为她的小女儿,感受到的,所以我们不必太过亲近,从小我已学会。
  
  他说,血液呢,你无法抛去,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幻,它依旧存在。
  
  我笑,麒,你是不会知道,时间和空间只是一对儿微笑的阴谋,让你坠入。所以就算是死亡,死亡也仅仅是走出了这对儿阴谋。
  
  麒说,少抽些烟,它会慢慢把你的血液染变了色。
  
  我说,我并不常抽,只是现在和你在一起,想与你一起抽烟。他说,难道你与我坐在这里是忧愁的?我说,是快乐的,但也是忧愁的。他问为什么,我说,很简单,只是遇到了你,这就足够让我忧愁。他说,是的,我也一样,遇到你,也是让我忧愁的事。我说,可是我是在遇到你的那一刻就开始忧愁。他笑起来,说,我想我有能力让你一见钟情。我说,停,不要这么讲,这让我浑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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