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荒年渡岸》(54)

荒年渡岸 作者:一冰


   他说,在北方的荒山里,我们或许不该一同对坐抽烟,而是应该畅饮一番更加应景。你放心,我不会酒后乱性。我说,你怎么知道你不会。他说,能乱性的阶段都没有真醉,由头而已。他从包里拿出一瓶北方烧酒,五十八度,然后到外面的屋里问老人借了两个碗拿进来。我们俩光脚坐在土炕的粗席子上,拿着酒碗。他说,为了应景,我们这第一碗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我说,好,敬你我无法避免和消解的忧愁。他说,来!我们用力碰碗,一饮而尽。他又倒上,对着我说,敬有为女青年,来。我说,敬中年生意人。他放下碗说,别叫我生意人好吗。我说,好,那我敬中年谋事者。他说,这个好,碰完便喝。我说,我们这样的组合,在你身边很常见是吧?他说,年轻姑娘总是诱人,中年男人也很诱人。但我们不能将其归类分析总结,我们不能残忍地将自己和他人的感情当成一个案例。
  
  我说,如果我非要把我与你同那些区别开呢?我非要呢?
  
  他说,没人像我们来到这样的地方,毫无目地,将一切置之不顾,日夜跋涉。我说,像是私奔。他笑起来说,私奔,私奔。
  
  他将酒满上,问我,你会有特别思念的人吗?我说,没有,我觉得我是没有故事的人,而或许,我也是有的,只是我的故事都在背后,像一本放在书架上的书一样布满灰尘地等待着我的查阅,可我不想动。
  
  他问,为什么不想动?我说,因为有一些东西,我不想承认我的缺失,我在用成长应证着一些无所谓。他问,比如说?我说,比如说,关于,父亲,类似的吧。或者说是某种感情,你们称为爱的东西。你呢?
  
  他说,我常常想起我的祖父,一直都在想,但最近几年尤其。他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我现在想起他来,仍是我小时侯那般情景和模样。那时侯我同他住在乡下,祖母很早便过世。他是老式的文人,读很多书,写漂亮有力的毛笔字。那时我们是穷的,我到现在仍常常想起,他牵着我到别人家去换米的样子。他为别人家写对联或者信件,别人将米换给他。与其说是换,其实不过是出于情分施舍而已了。他给我做菜泡饭,这是我现在仍喜欢吃的东西。
  
  他与我碰碗,各自默默地喝。他接着说,我那时成绩很好,他牵着我在见到熟人时说,阿麒好聪明的,他这次成绩又得了第一。邻里也在他面前总说,你们家阿麒,以后是要干大事的。
  
  我说,麒,你是不是开始老了。
  
  他说,你从未这样对我说过的。
  
  我说,我只是觉得这一刻你开始老了。
  
  他说,鳞鳞,你是想说类似,孤独。
  
  我固执地说,不,并不,我没有。
  
  他说,也许以后会,你只是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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