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看,这个人的主张是秦国应该交好齐、楚、韩,而不应对赵、魏两国那么客气,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结果就出来了:此人的主张与范雎的“远交近攻”有异曲同工之妙,起码是有交集的。但是为什么这个人连个名字都没混进史书呢?原因不外有二:一是,他有点可爱的书生意气,不是一个合格老辣的政治家。政治家要是一脑子的仁义道德,那就成不了政治家了,政治家看的是最终的结果,过程并不重要。二是,此人的概括能力与眼光稍欠缺。眼看就要得出来的“远交近攻”的结论,就这么让它溜走了,可惜啊!眼光决定境界,思考决定出路,此言不虚。
那个人看看秦昭王,继续说:“《诗经》上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做任何事情总有个开头,但很少能做到善始善终),这句话该怎样证明呢?一是,过去的智伯灭掉范、中行氏,还想灭掉赵国,结果落了个头骨被做成酒杯的下场;二是,吴王夫差擒拿越王勾践,败齐国,黄池会盟,对宋无礼,最后败在勾践手里,还多了个成语叫‘卧薪尝胆’;三是,最近的魏惠王,盛极一时,风光无出其右者,最后的结果怎样?还不是素衣布冠为秦所囚?这三个人刚开始厉害不?但是就因为不能谨慎始终,最终才招致了后来的惨败。”
虽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但是这个人说的这番话也还是有道理的。盛极一时很容易,但是持久强盛却很难。“打江山不易,坐江山更难”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是第二次在《战国策》里提到《诗经》,看来当时的人确实是把它当成一部经典来读的,我们很多人现在读它已经是佶屈聱牙的天书了。时间流逝,改变了很多东西,我们离经典的东西越来越远,这是时代的悲哀,民族的悲哀。但是我更愿意将上面的这番话看成“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的佐证。
小品《昨天今天明天》里有“回忆一下过去,评说一下现在,再展望一下未来”的台词,战国的策士也经常是纵横捭阖,谈古论今,先说一段历史上的事儿,再引申到现在的情况,最后展望一下未来的趋势。也就是按照曾经有什么、现在有什么、即将有什么的套路下来的。这不,这个人也是这么说的:“如今大秦拔宜阳,残三川(甘茂做的,漂亮啊!),威风八面,战功赫赫,使得天下的策士都惶恐战栗,不敢多言;各诸侯之间的呼应已经隔断,东西二周的疆界就好比大王手里的橡皮泥,随意更改;各诸侯国都不敢策划联合对大秦用兵,韩、楚之兵就更不敢西进图秦。可以说大王取得了空前辉煌的成就。那大王要做的就是兢兢业业,谨慎到底,假如大王您不能克终,将会贻害无穷。臣担心虽然目前大王的声威巨大,诸侯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一旦大王您骄逸放纵,那么夫差、智伯的灾祸就要离大王不远了。”
这段话的意思绝对不是让昭王躺在功劳簿上,见好就收,急流勇退,而是要秦王“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目前取得的成就虽然巨大,但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一定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我努力地化解掉了很多语录式的东西,但是聪明的你一定可以看出来我说的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物的言论。当年楚霸王号令天下,破釜沉舟,力拔山兮气盖世,无奈落得四面楚歌,自刎乌江;太平天国起义,破永安,陷长沙,占南京,西征北伐,半壁江山在手,最后却天京事变,石达开出走,落得个土崩瓦解,这不正是这个策士说的骄逸放纵惹的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