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不是巧合(1)

洗牌 作者:年志勇



  
    巴立卓最近听说,省电信公司正在开展“尽职调查”,从联通省市两级分公司借调了人员,主要来自于法律、财务和市场三个方面,主要是摸清C网的用户数量与收入、增值业务和市场策略。
  
  这消息是在餐桌上得到的。他调入省网通不久,急需通过某些场合融入新的集体,与机关人员共进早餐就是不错的途径。餐桌就是派对,各色人等齐聚,你一言他一语的,总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省电信对联通的调查就是全方位的,还专门成立了资产清查小组,其成员中有不少人是网络技术工程师,他们被派到联通机房对设备进行清查,重点将各地CDMA骨干网、传输网、基站一一清点统计,搞得非常细致。
  
  刚刚端起餐盘,就见副总乔月贤走进食堂。巴立卓收住脚,边笑边闪开过道。省公司的餐桌颇有讲究,省公司领导和关键部门的头目都有固定的位置。机关远比基层复杂,无形之中等级森严,万万不可僭越。见巴立卓有些迟疑,乔月贤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坐。
  
  在一个单位里,大领导的目光能投向你,肯在你身上多注视一瞬,就已经很不错了。吃什么真无所谓,部门经理围着乔副总说话才是最要紧的。看看这张桌子吧,坐着财务部、计划建设部、市场部主任等人,全是省网通公司大权在握的要员。不知何故,今天早上其他副总均未在场。巴立卓瞧了眼乔副总的早餐,稀粥馒头加咸菜,自己的呢,是豆浆油条加腐乳。未与领导保持一致,真是个小小的疏忽。
  
  这阵子巫奎去了北京,据传是看病,于情于理都比较可疑。巫奎的年龄大了,有关他将下课的传闻屡禁不止,第一副总乔月贤的行情随之见涨。省公司机关里的人,算得上职场精英了,肚子里都揣着一只算盘,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们这也怕哪也怕,最怕的就是站错了队,一旦大树倒掉,大难就会临头;他们早也盼晚也盼,只盼望自己跟对了人,一旦时来运转,从此鸡犬升天。
  
  乔月贤何许人也,原省邮电管理局干部处处长,后来的省电信、省网通公司人力资源部主任,大半辈子没做别的,净摆弄人了。最近这十年来,饱经电信拆分与人事动荡的洗礼,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恭维或牢骚。果然,他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多了以往少有的谈笑风生,平易近人中把架子端得足足的。
  
  巴立卓调离松河时,乔月贤代表省公司党组找他谈话,而九年前,他扶正为松河电信局局长,乔月贤还只是人力资源部主任。同样的当事人,彼此的位置与心境都发生了变化。往事如烟,却难忘乔月贤当年的叮嘱:要为革命做大事,不为个人做大官;希望年青同志尽快胜任工作,组织好当前的移动剥离……
  
  往事不堪回首,巴立卓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松河网通,全无了当初的精气神。心怀久捂不温,他觉得自己犹如一颗石子,在时代激流的冲刷下,忽而处在河床的中央,忽而又偏移到了岸边,时而在漩涡里挣扎,时而又缄默无闻。历经了太多的磨砺,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老了。回首故园红叶外,只将多病告医王。借用一位朋友的名句:再牛逼的肖邦,也弹不出老子的悲伤!
  
  而现在,在省网通公司的食堂里,乔月贤就是气场的中心。非正式的亲切交谈,往往比正式会议更有效果,领导者不会轻易放过搜集情报的渠道,哪怕是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乔月贤饶有兴致地听取不算汇报的汇报,中电信北方公司接收C网的工作已启动,与联通方召开了座谈会,进展还是很快的。他们正在核查能够支持CDMA运行与配套的全部资产,并开展一系列尽职调查,前者以联通为主,后者由电信主导,等等。
  
  乔副总站得高望得也远,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对于国家来说,国有企业好比这饭桌子上的盘盘碗碗,合并几道菜,撤掉几个菜,都太正常不过了。在国家利益的大格局下,上个新网络、分个旧网络又算得了什么?联通的双网分拆在技术层面毫无问题,难处只在于人员的分割。中国电信迫切期待早日收购C网,资金层面也不要紧,无非是国资委一句话的事情。为北京奥运会保驾护航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本次电信重组只能先谋划着,相关集团公司坐在一起商量着,实际的动作要等到奥运会闭幕后……
  
  国企也如衙门,不管是他人事先代笔,还是源于自己的思考,只要经领导口中说出来的事情,那就是精辟的论述,一桌子人听得频频点头,只差手边没有纸笔来做记录了。
  
  巴立卓来雪都已逾百天,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了,不能总当机关里的闷葫芦。眼下的气氛正好,时机难得,他说:“我刚刚在网上看到一则笑话,说的是这轮电信重组,挺搞笑的。”
  
  乔月贤的兴致很高,“那你说说吧,听听可乐不可乐?”
  
  巴立卓就把互联网流传的故事,详细讲了一遍:四大电信运营商都是国资委和信息产业部的儿子,国资委是爹,信产部当妈。哥几个贫富不均,为了女人老吵架,女人是指移动电话业务,爹妈犯愁啊。中电信是长子,不料老婆离他而去,改嫁老二,所以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中移动是老二,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富得流油,还老算计几个兄弟;老三是中网通,不前不后的位置,既没有兄长和弟弟那样得宠,也没女人知冷知热的,家境每况愈下;老四是中联通,因为是小弟弟,父母最疼他,一时迷糊就给娶了两房女人,一妻一妾瞧着很美,可是他身体吃不消啊,撑不起来门户。谁的孩子谁疼,老爷子苦恼了好几年,终于下决心摆平这事。啥事啊?四个兄弟三房女人的事儿!怎么摆平?叫小儿子让出小妾C网给老大,当然要赔偿小儿子青春损失费的,钱从哪里出?要么叫老二出血,要么先欠着另议吧。老三有些不好办,不好办也要办,吊销他的户口,叫他和老四搭伙,守着老女人G网过日子……
  
  众人大笑,就餐的员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向领导聚集的餐桌投来诧异的目光,就连餐厅服务员也被惊动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乔月贤忍住不笑,摆摆手道:“这个笑话嘛,是好笑,但是有明显的硬伤。所谓老三和老四搭伙过日子,属于典型的胡编乱造!”
  
  领导就是领导,举止言谈先考虑身份的,或者说要讲政治顾全大局。巴立卓立即噤了声,不敢逞口舌之快,凡事适可而止最好。
  
  不想乔月贤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发问:“现在的网络媒体呀,真了不得啊。老三老四共享一个女人,说得通吗?还有,铁通与卫通算什么,洗脚丫鬟?”
  
  众人的目光从乔副总那里撤了回来,重新聚拢在巴立卓身上,都有鼓励他说下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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