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我在受邀名单上，不是吗？”丹尼尔说。

“没想到……你看上去那么……不一样。”

“多亏了米斯卡。”他说，“她昨晚去我那里就是为了这个。为了适应学校的规章制度，我得改变一下形象。不过没能把黑色完全洗掉，”他摸摸自己的棕色短发，“最后就弄成现在这个颜色了。”

不提米斯卡也罢，一说起她，我就想把丹尼尔直接关到门外去。可是，这张没被长长的黑头发遮住的脸多么吸引人！

我摇摇头：“你得离开这里。”

“格蕾丝，是谁啊？”妈妈一边重复着她的问题，一边走了过来，“是不是你同学来了……”当走到我旁边时，她的脚步在半空中定格了，“格蕾丝，这是怎么回事？”她用那种非难的手势指着丹尼尔，丹尼尔站在门廊里一动不动，“他来这儿干吗？”

“是我邀请他来的。”

“你邀请了他？”妈妈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爸爸肯定也听到了，“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怎么敢这么做！”

“是你说的，她可以邀请任何想邀请的人。”爸爸说着，走到我们身后，“那你就必须做好迎接一切意外的心理准备。”

“你说得对，格蕾丝。我该离开。”丹尼尔看着爸爸，“对不起，牧师先生，只是个误会。我这就走。”

爸爸垂下眼皮：“不用了，”他说，“不管怎样，你是被邀请来的，欢迎你。”

妈妈倒抽了口凉气。我又震惊又敬畏地看着爸爸。

“对我们承诺过的事情不能食言，对吧，格蕾丝？”爸爸看着丹尼尔，“对不起，我把那事忘了。”

丹尼尔点点头。

“他不能留在这儿。”妈妈说，“没位子了，谁也没想到他会来。”

“别傻了，你亲手给他预留了位子。”爸爸转身看着丹尼尔，“赶紧进来吧，饭菜都凉了。”

“谢谢您，牧师先生。”

爸爸将手搭在妈妈肩膀上，推着她坐回到桌边。妈妈一定是震惊得忘了反抗。我伸手示意丹尼尔进屋，然后把门关上。他跟着我走到桌边，我指了指我对面的那个位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想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就是那个卡比？”皮特小声问我。

我点点头，他又转身跟他妈妈耳语了一番。

丹尼尔有点尴尬地将金色餐叉挪到了餐盘旁，抬头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裘德站了起来：“真是荒唐！他不能留在这儿，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他必须留在这儿。”爸爸舀了一勺土豆泥放在餐盘里，“把这个递给丹尼尔。”他传给了勒罗伊。

“那我走。”裘德说，“走，艾普丽尔，我们离开这儿。”他伸手去拉艾普丽尔。

“给我坐下！”爸爸说，“坐下、吃饭，有点感恩的心情吧！你妈妈为了这顿丰盛的晚餐准备了那么久，你，我们所有人，现在必须好好地吃饭。”

艾普丽尔像是被训斥的小狗一样缩回座位中。裘德愣了一会儿，好像也要坐回去。他握紧拳头，脸上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对不起，妈妈。”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我突然想起来我答应救济所的人去做义工、帮大家准备晚餐。我得赶紧去，要不就该迟到了。”他说完就从饭厅里的一张张椅子中穿了过去。

“那你不吃饭啦？”妈妈在后面叫他。

裘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从钩子上取下一串钥匙，打开门朝车库走去。

“让他走。”爸爸说。

妈妈冲客人笑了笑：“你们都了解裘德，他什么时候都把别人放在第一位。”她抓起卡罗尔阿姨面前盛着越橘酱的碗，“大家继续吃吧。”她把越橘酱涂到火鸡上，瞪了我一眼，我心中升起一股愧疚感。

我盯着餐盘里的豌豆焙盘菜。怎么看怎么别扭，水太多了，估计煮过了头。

皮特蹭到了我的胳膊，我一下子感觉脸上烧了起来。

有只脚踢了踢我的腿。我抬头看看丹尼尔，他扬扬眉毛冲我笑笑，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他举起手边的金色高脚杯，那棕色的头发与黝黑的眼睛非常配，我脸上的灼烧感更强烈了。我瞪了丹尼尔一眼，低下头继续盯餐盘里的食物。我怎么像个愚蠢至极的不懂事的孩子啊？

在尴尬的沉默中，晚宴继续了十几分钟。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我吓了一跳。敲门声越来越大，门铃也响了好几次。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就好像我得为今天所有的不速之客负责到底。

“这次你又邀请了谁？是不是林林家族的瑟克斯兄弟（美国著名马戏团）？”妈妈问，我从餐桌边站了起来。

卡罗尔阿姨“咯咯咯”地笑起来，她总能从我们小小的迪万家族里找到无穷乐趣。

“牧师先生！牧师先生！”门外传来大声的呼喊。我赶忙上前打开门。唐·穆尼冲了进来，差点把我撞翻在地。“迪万牧师！”他大叫着。

爸爸从桌边嗖一声站了起来：“怎么了，唐？”

“迪万牧师，快来。你赶紧来看看。”

“发生了什么事情？”

“血！走廊里都是血！”

“什么？”爸爸冲到门边，我也跟了出去。是血，走廊的台阶上有一小摊血，周围散落了几滴。

“是不是有人受伤了，”唐说，“或许是怪物--”

“我们都好好的。”爸爸说。

我跟在爸爸后面，沿着血迹边走边细细察看。走廊绕着房子的一侧转了半周，这些血迹也绕了半周，是些像红宝石一样的小血滴，而不是面包屑那样的血迹。这些血迹一直引着我们走到书房开着的窗户外面，那儿还有一些飞溅的血滴，像只受伤的手摇晃几下留下来的，也可能是只受伤的爪子。爸爸蹲下去察看那片血迹。我朝书房里面张望着，詹姆斯的婴儿床就在爸爸那凌乱不堪的书桌边。

“妈妈！”我顿时慌了，急得团团转，差点一头撞在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丹尼尔身上，“妈妈，詹姆斯宝宝呢？”我好像没在饭厅里看到他。

“他还在睡觉。”妈妈回答。她走到门廊里，后面跟了一大堆人。“我还纳闷这孩子怎么没被我们吵醒……”她看着脚边的血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赶忙冲进了书房。

爸爸、卡罗尔阿姨、查瑞特也都跟着冲了进来。我不用去查证了，妈妈的尖叫声已经让我确定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丹尼尔仔细察看窗框：“这里的纱窗以前就不见了吗？”

“是的。两个月前被裘德弄烂的，当时我们被锁在外面了，家里也没人会修窗纱。”

妈妈的哭喊一声高过一声，爸爸正努力让她冷静下来。

“或许詹姆斯自己跑去玩了。”老勒罗伊说，“大家行动起来，我们去院子里找找。”他蹒跚地离开门廊。“詹姆斯？”他一边呼喊着，一边朝后院走去。

皮特和艾普丽尔跟了上去。

妈妈诊所的好朋友康纳斯医生将怀里的小女儿递给孩子妈妈。“在这儿待着。我去小巷那边看看。”他带着大部分剩下的客人冲到院子里。他们呼喊着詹姆斯的名字。

“这会不会是怪物干的，格蕾丝小姐？”唐问我，“如果我有那把刀子……我就可以杀死它……将它扑倒，就像我的曾曾曾祖父那样。”

“世界上不存在什么怪物。”我说。

丹尼尔向后退了几步。他注意到我先前开窗户时差点撞上去的那个钉子。他的指头上沾着一些血，但不是他的。他把手指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紧接着又闻了闻那些血。

唐不禁呜咽起来，听上去跟我妈妈一样。

“詹姆斯有没有特别喜欢去的地方？”丹尼尔问我。

“我不知道。不过他很喜欢麦克阿瑟家马厩里的那些马。”

“唐，”丹尼尔说，“你尽可能再找些人，去麦克阿瑟家的农场找找看。”

我知道我也应该跟去，但我还是等着丹尼尔给我分配任务。

他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血。“牧师先生。”他对着打开的窗户大喊。

爸爸把妈妈搂在怀里：“宝宝会没事的。”他的手枕在妈妈脑后。

妈妈从来都是个临危不乱的人，看着她这么伤心的样子，我不禁心急得发抖起来。

“牧师先生。”丹尼尔呼喊着。

爸爸看着我们：“你们谁去叫警察。他们会组织一个搜救队。”

我准备动身。

丹尼尔抓住我的胳膊：“不用，”他看着我爸爸，“警察帮不上忙。”

妈妈的啜泣声不断传来。

丹尼尔放开我的胳膊：“我去帮您找他。”

爸爸点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