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是张自忠“逼宫”与“篡权”说。此说以李世军、萧振瀛等为主体。据时任二十九军驻南京办事处主任,充当蒋介石、宋哲元之间联络员的李世军在《宋哲元和蒋介石关系的始末》一文中说:“宋哲元(27日)上午甫经发出愿与北平共存亡的通电,而下午四时张自忠突然离开天津跑到北平武衣库宋哲元寓所见宋,宋愕然变色地问:‘你来干什么?’(因宋在最后一次离津时,曾嘱张自忠坐镇天津,非有命令,不得离开,而张自忠竟于宋离开天津的第三天,秘密来平,与汉奸齐燮元、潘毓桂等暗中来往)宋哲元听了张自忠对他说‘有人说委员长(指宋)如果离开北平,日本不会再打’的逼宫表示,宋面色苍白,便一言不发地拿起笔来,写了一张‘本人离平,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交由张自忠接替’的手条之后,匆匆偕秦德纯等二三幕僚,傍晚乘汽车离开寓所经颐和园、门头沟绕道退往保定。”就这样,“张自忠在汉奸怂恿拨弄下,逼走了宋哲元,当上了‘冀察政务委员会’的委员长。”(引七七事变前后》,李惠兰 明道广 潘荣主编,中国档案出版社2007年出版。)
与张自忠共事的萧振瀛在抗战期间著文回忆道:宋哲元撤离北平后,“余于泊头镇与宋哲元相晤,二人握手,相对而泣。”宋曰:“如此巨变,非所预料,本正与日方谈判中,潘毓桂、齐协民(南按:燮元?)二贼忽然变脸恫吓,云日寇松井令其等转告,由张自忠代余,可了此局。我斥之。……不料下午三点荩臣(南按:张自忠字)突然来平至余处,威胁要我离开,他有办法。余与绍文(南按:秦德纯字)遂即出走,家人均未得携带一同离平。冯仰之(南按:冯治安)归拢部队南下。”说罢,宋哲元叹曰:“‘荩臣何至如是’。言下痛楚。秦德纯言同宋语。”又说:“张自忠离北平至济南。余即乘专车赶往相见,张抱余大哭曰:‘对不起团体,对不起大哥。’余询事之究竟。张曰:‘宋一味图与日本妥协,七七战起,军队已与日血战,宋竟接受日本条件,故急至北平制之。……潘毓桂明告,宋已接受日所有条件,日本认为军队不听从宋命令,故要余代之。余在问清谈判情况后,方赶往北平,代之以控制局势,不意演变如是。’余责之曰:‘此汉奸之计也,宋并未接受,其错在汝。’张痛哭曰:‘此心可对天日。现百口莫辩矣。惟求蒋委员长容余死在战场,有以自白。’余哭曰:‘余当向委员长力陈,同进退,共生死。’二人相抱而哭。”(《华北危局纪实》,萧振瀛遗著,1944年9月18日于重庆西山新村完成。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8年出版。)
另据时任二十九军副参谋长张克侠回忆:“二十八日下午二时,宋哲元召开军政首脑会议讨论撤退问题……张自忠在会上向宋表示,和谈不成是由于日本人对宋有意见,并说:‘如果委员长暂时离开北平,大局仍有转圜的希望。’据说宋一听,脸色都变了,立即决定二十九军撤出北平,并马上写条子,委派张自忠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冀察绥靖公署主任兼北平市市长。把三个职务一起交给了张,当晚即偕同冯治安、秦德纯等带领三十七师撤至保定。”(张克侠《“七七事变”后实况》,转引《七七事变前后》,李惠兰 明道广 潘荣主编,中国档案出版社2007年出版。)
对于以上回忆与论述,史家鲁荣林认为张自忠留守北平,决不是临危受命,代人受过。张要求宋交权在先,宋被迫写给张手令在后,此点应更具真实性。张自忠以危局胁逼宋哲元并敢于取而代之,根本原因在于张此时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和私心作怪,特别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和作用。平津沦陷后,张曾亲口对友人说:想不到闹了这么一下子,好像被鬼所迷,深感有愧于宋。1940年,当张自忠得知宋哲元死讯时,曾痛哭流涕道:“宋哲元先我而去,是天不许我有赎罪的机会了。”从此,张自忠死心益决,终至壮烈殉国。(参见鲁荣林《关于张自忠的一段公案》,载《《七七事变前后--抹去灰尘的记忆》,李惠兰 明道广 潘荣主编,中国档案出版社2007年出版。)
宋哲元率部南撤后,张自忠到北平冀察政务委员会就职,未经向南京国民政府请示,擅自将原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秦德纯、萧振瀛、戈定远、刘熙哲、门致中、石敬亭等八委员开除,同时任命张璧、张允荣、潘毓桂、江朝宗、冷家骥等为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以潘毓桂为北平市警察局局长。潘氏一上台,即发表讲演,“痛责南京中央之非,并招待新闻界,不得有反日言论。”(1937年8月15日,前敌总指挥孙连仲呈何应钦电报。)从此,冀察政务委员会沦为汉奸组织,其委员统统变成日本人的鹰犬。同时,张自忠命令二十九军撤离后留在北平的两个独立旅接受改编,听从汉奸指挥操纵(刘汝明之弟刘汝珍等部不听张的命令,突围而出,辗转回归军队在察省一带继续与日军作战)。此为张自忠踏入污泥浊水的第二步。当时的社会舆论皆指责张已沦为汉奸,有报纸以“自以为忠”,实则乃一卖国求荣的汉奸相责,南京军政高层不少大员发出了对其惩办的呼声。清华大学教授吴宓于1937年7月30日日记载:“闻人谈及二十八之战,宋氏事前未多布划,战时,军士忠勇异恒。而张自忠附敌,由南苑攻我军之后,并以阵势军情随时报告敌营,致我军大败。重要将领均殉(见报),兵士死者尤众。今宋已率残军退保定,但二十九军已损过半矣。”(《吴宓日记》,第六册,吴学昭整理、注释,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出版)吴宓记载显然有道听途说的意味,但足见张自忠附逆的传说已遍及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