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请求我并不意外,因为我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宠物在个头和活力方面一直在增长,但是我觉得他那个可爱的麻雀家族不应该用苍蝇和蜘蛛的方法消灭掉。所以我答应帮他看看,还问他是否更希望要一只大猫。
他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热切的渴望:“哦,是的,我希望要一只大猫。我担心要一只大猫你会拒绝,所以只要了一只小猫。任何人都不会拒绝我要一只小猫的请求的,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回答说恐怕目前不可能,但是我会考虑一下。他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我能看出一丝危险的征兆,因为他的脸上浮现出凶狠的神情,或者说带着一种杀气。这个病人是一个尚未充分发展的有杀人倾向的躁狂症患者。我应该利用他现在的渴求测试一下,看看是否吻合,以便掌握更多的情况。
晚上10点 我又去看了他一次,他正蜷缩在房间的一角。我一进去他就扑过来跪在我面前,祈求我给他一只猫,他能否得到拯救就指望它了。然而,我坚决地告诉他不可能养猫,他便一言不发地坐回刚才的角落,咬着自己的手指。明天早上我应该早点过来看看他。
7月20日 今天我很早就过来看伦菲尔德,护理人员还没有过来。他已经起床了,哼着一首曲子。他正在往窗台上散布平时节省下来的糖,很明显,他又开始了自己的捕蝇事业,并且神情愉悦,风度翩翩。
我环顾四周,没发现麻雀。我问他麻雀去哪儿了,他头也不回地回答说都飞走了。房间里只有几片羽毛,他的枕头上有一滴血迹。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告诉看守如果今天他有什么不正常,马上向我汇报。
上午11点 护理刚刚来告诉我,伦菲尔德先生病得很严重,吐出了一大团羽毛。“我认为,医生,”他说,“他把那些麻雀吃了,而且是生吃的!”
晚上11点 今晚我让伦菲尔德吃下了强效镇静剂,剂量足够让他睡着,然后我拿走了他的笔记本翻看。最近一直在我脑中盘旋的想法终于完整起来,理论也得到了证实。
这个有杀人倾向的精神病人是一个特殊病例,我应该为他单分一类,叫做食肉(活吃)型躁狂症。他喜欢尽可能多地猎取活物,慢慢积累。他用很多苍蝇来喂一只蜘蛛,用很多蜘蛛来喂一只鸟,然后希望得到一只猫,用很多鸟来喂它。那么他的下一步是什么?
完成这个实验是有价值的。只差一个充分条件就可以完成了。人们曾经对活体解剖嗤之以鼻,看看今天活体解剖带来了多大的成果!为什么不在最困难、最关键的方面——人脑知识方面来推动科学的进步呢?
如果我知晓一个如此的灵魂的秘密,握有打开一个如此精神病人的臆想世界的钥匙,我就能把自己的科学分支发展到一定高度,伯顿·桑德森的生理学或者费里尔的脑科学与之相比就不算什么了。只需要一个充分的动机!我不能一直想这件事,否则就会被诱惑。一个好的机会也许会改变我的命运,说不定我也是天赋异禀呢?
那个人思考得多么投入呀。精神病患者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很奇怪他把一个人等同于多少条生命,或者只是一条生命。他已经准确无误地结了账,如今又开始记一本新账。我们有多少人把我们每天的生命重新记账呢?
对我来说,似乎昨天我的整个生命已经随着我的新希望终结了,我也开始记新账了。这本账应该会记到那位伟大的记账师把我的一生相加,算算盈亏,最后把我的人生账簿结账为止。
哦,露西,露西,我无法生你的气,也无法生我朋友的气,因为他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但是我只能无望地等待,不停地工作,工作,再工作!
如果能像我那位可怜的疯子朋友一样有一种强烈的动力,一种好的、无私的动力让我不停地工作,那的确将是一件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