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信用是知易行难,但要求民营企业在银行业的成长,唯此一途。
新疆德隆集团(下称“德隆”)进入银行业的消息是从2002年年底传出来的。其实,德隆进入的是中国银行系统中比较低层次的城市商业银行,不算甜饽饽。但因为是德隆,一个在资本市场上被认为“非常了得”的公司,又因为是银行,一种主要依赖于金融信用维系、期待保守稳健经营的行业,所以,格外触目。
德隆是民营企业,民营资本进入银行业,过去是不可能的,现在显出已是大势所趋。虽然中国关于民营资本如何进入、如何监管,政策规制都还有待尽快完善,但做先行者,精神可嘉。在此同时,又有监管部门和业界人士有或明或暗的担忧,理由是中国银行业的监管失效时有发生,新的银监体系尚待发展完善,有民营资本大步(而且迂回)进入银行,会不会隐含着更多风险呢?
最快捷的反驳可以说这是对民营资本的不信任或说是歧视。但这一反驳可以同样快捷地被驳回--中国银行业监管的瓶颈和潜在的系统性风险都在那里,有识者都看得见。如果对中国的民间金融业成长真有关心,就不能陷入简单的驳难之中,而要作周全思考和系统性安排。金融体系的建立发展和改革开放,是一项系统工程,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不过,有个大道理特别需要谈一谈,这就是金融业民营资本的信用建立。
众所周知,银行业是非常特殊的行业,因为其资产主要来自老百姓存款,依赖信用生存,一旦出现问题,往往会波及众生,形成所谓“外部性风险”。银行的信用就是其生命。关键是信用哪里来?有一种看法以为民营资本可走借助“政府信用”之路,想借此绕开市场检验的艰苦漫长过程。殊不知,借来的信用可能带来一时的实惠,但因为政府信用与具体企业的商业信用有本质的不同,恰如不匹配的异体移植,是绝不可能转化为民营企业自身信用的。走此偏途,则难以期待民企在银行业的成长壮大。
以民营资本之身,借助政府信用在银行业呼风唤雨,最后在风险弥漫之时消失于无形,此类教训在中国过去十多年改革中难以数计。在20世纪90年代最高峰时的5000多家城市信用社中,私人资本居多者不在少数,以信用社之名超范围经营银行业务的也不在少数。最终只有极个别得以幸存而且有发展,经因绝不在于民营资本本身无能,而在于众多城信社其实都是共同借助政府信用在生存,根本没有通过竞争优胜劣ì?,最终建立起自身的信用。信息不对称加上信用不对称,经营风险叠加道德风险,信用社们问题成堆之后,在一些地区还出现了金融混乱乃至支付危机。后来的结果是将城信社合并成城市商业银行,地方政府财政出资入股,地方政府直接经管、直接以信用支撑,最后是不可避免的财政赤字,甚至增加国家金融的系统性风险。
现在,在城市商业银行初步度过最困难时期后,新一轮增资扩股普遍展开,民营资本面临进入银行业的重大机会,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其实,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广信破产、粤海重组、海发行关闭等等一系列大事件发生,不仅民间而且国有金融机构早已在市场约束下意识到信用的区分,寻求建立自身独立的商业信用正是趋势。民营资本更应格外清醒。
还剩一个问题,如何建立信用。民营资本虽是整体概念,实为诸多各异的经济实体。整体上看,一时间也会出现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局面,恰如中国企业、亚洲企业也是整体,可能在信心的层面互相影响波及。但谈建立信用而非借用信用,就是谈建立企业的商业信用,这其实没有姓“公”、姓“私”成分之别,但必须建立在明晰产权的基础上,靠市场竞争来检验。建立信用关乎企业长远,在金融业会格外地显现为一个长过程,而且很可能影响短期利益。从诚信经营到遵规守制,建立和维护信用的任务贯穿方方面面,但第一步即应从行为公开透明始。
建立信用也是知易行难,在中国金融监管框架尚待建立、金融领域制度扭曲大量存在的外部环境中更难。尽可以知难而退,若求民营资本在银行业成长,唯此一途。
-200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