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9世纪末,美国进入镀金时代。工业化、都市化高速发展,为年轻人开辟了绕开大学而成功的进身之阶。于是传统的大学受到冷遇。工业家卡内基公开批评大学一天到晚讲授死去的语言。甚至有银行家宣布不雇用大学生。这些压力,逼着大学改革。美国的现代大学,实际上正是在那个时代脱离教会的统治,奠定了如今“世界一流大学”的根基。
20世纪90年代营利大学的崛起,实际上是高速发展的经济和急剧转型中的社会对美国大学体系的又一次挑战。这一挑战,一开始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20世纪60年代参加反战、民权运动的自由派学生,许多进入学术界,到20世纪80年代成为终身教授,主宰了大学。保守派人士一下子觉得他们对培养精英的高等教育机构失去了控制,于是开始大兴讨伐之师,把大学描绘成脱离实际、高高在上的自由派的堡垒,要求打破现有的大学体制。到了20世纪90年代,随着经济繁荣,大学彼此斗富,教育成本提高,在学科上故步自封,满足不了草根社会的要求,这就给营利大学提供了机会。
综观美国高等教育的历史,人文传统所塑造的非营利大学无疑是健康的主流。但是,这样的传统长期不经受挑战,就会故步自封、丧失活力。幸运的是,美国有强大的草根政治传统和实用主义的企业精神。市场不断挑战大学,逼着大学作出回应。19世纪欧洲的大学,有一套讲座教授的制度。一个系的方向,就以这个系的讲座教授的学术志趣为中心,和现实世界颇为隔离。这样就形成了教授的垄断,妨碍了学科的创新。美国目前的终身教授制度,也有类似之效。几个教授的学术兴趣和利益决定一个系几十年的方向。营利大学的崛起,就是要挑战这种学术垄断,使大学变得更加开放。
营利大学,属于草根大学。目前虽然在上升中,但如理查德·S.拉什所估计的那样,即使到了顶峰,最多也只能占美国高等教育市场的25%左右,不可能成为主流。营利大学传授应用知识,不涉及知识创造,培养的是一般的生产阶层,很难染指培养社会精英的一流大学的领地。但是,营利大学的意义不在其本身规模或市场份额的大小,而在于其对整个高等教育体系的影响。对培养一般人才的美国大学来说,营利大学提出了严峻的挑战。为了竞争,主流的大学必须重建自己的财政纪律,回应市场的要求,使大学的经营更加理性化。
如今中国正在讨论教育要不要产业化的问题。似乎教育只能有一种体制,非此即彼。营利大学给我们的提示是:教育体制首先要多元化,要多种体制并存。营利大学不仅是产业,而且是教育工厂,满足的是基本的市场需求。比如中国的新东方这类学校,都可以归入这个体系。高等教育不能完全以这样的方式经营。但是,这样的大学如果能够和其他体制中的大学共同生长,则会促进高等教育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