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个恶人

蝮在生产的过程中，要咬破亲人的腹部才能诞生，这如同要杀死父母后才能出世一般。

--山冈庄八《织田信长》中“蝮蛇”斋藤道三语

第一节 小田原的幽灵

一、神秘的老人

建武元年（1334），日本正处于“建武中兴”的时代，所谓“建武中兴”，是在武家幕府时代中出现的一次昙花一现的天皇统治，其主角就是著名的后醍醐天皇。他灭亡了镰仓幕府，决心仿效东汉的光武中兴，重建一个以天皇为核心的政权。就在这一年八月的某一天，建武政权政厅附近的二条河原（今天的日本京都二条大桥附近）出现了一份招帖，上面的内容充斥着对建武政权的不满和讽刺。这份被人认为是“从天而降”的《二条河原落书》中有着一句被后世所津津乐道的句子：“下克上する成出者”，“下克上”，这个词语第一次引起了广泛的注意。

时光飞逝，很快一个世纪过去了。日本的面目已经全然不同。在嘉吉之乱中，将军足利义教被杀，“下克上”这个词语开始从一封“落书”中走出来，广泛地应用到实践中。经过应仁之乱后，足利幕府的权威逐渐瓦解，日本开始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下克上的时代。一位创造奇迹的风云人物，也就是在应仁之乱即将结束的时候，走上了历史舞台。他的名字是：伊势新九郎长氏。或许他另一个名字更为如雷贯耳：北条早云。

北条早云的一生之中都没有使用过“北条”这个姓氏，他别名伊势盛时，法名早云庵宗瑞，而“北条”这个姓氏的使用，是始于他的儿子北条氏纲时代。在当时的日本，“北条”这个姓氏可谓声名显赫，它是源平合战期间关东伊豆的名门。镰仓幕府的建立者源赖朝的妻子就是出自这个家族的大名鼎鼎的北条政子，而北条家甚至一度成为镰仓幕府的实际掌权人。北条早云与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家族，除了同出自平氏以外，并无多大瓜葛，他的后人假托名门，恐怕有着深远的政治意图。在中国西晋末年，匈奴大单于自托汉朝刘氏之后，改名刘渊，国号“汉”。在当时，曹魏篡汉和司马氏篡魏这两次政变接踵而至，“禅让”成为野心家夺取政权的工具，刘渊正是利用了当时“人心思汉”的现状，希望能在“禅让”的风潮中别树一帜，谋取政治利益。事实说明这一方式也确实有着一定效果。北条早云的后人和刘渊的做法大同小异。考虑到北条家族后来对关东的野心，他们假冒名门后裔明显是一步深谋远虑的棋。

北条早云是一个神秘人物，他早年的生涯由于记载的缺失，史学界有着众多的猜测。有人认为北条早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浪人出身。这一说法很符合某些喜好以“白手起家”作为卖点的励志小说作家的胃口。但20世纪50年代以来，一些日本学者研究认为，北条早云很可能出身于作为备中国高越山城城主的伊势家族，他的父亲和他本人都曾经担任幕府的“引见人”。这是一个炙手可热的职务，因为地方大名要求见将军，首先就必须通过引见人，按现在的说法，这是一个油水颇多的衙门。这一说法相对比较可信，而且也有学者提出了大量的证据。从北条早云后来发迹的情况看，他早年也不应该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无来历人物。

应仁元年（1467），应仁之乱爆发，这场战乱彻底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北条早云也是其中之一。当年，骏河守护今川义忠率军上洛，加入了细川氏为首的东军。当时北条早云也在幕府任职。伊势家族就把女儿北川殿嫁给了年轻有为的今川义忠，北川殿和北条早云一母同胞，就是依靠这层关系，北条早云离开京都前往骏河，依附那位与足利将军源出同门的骏河守护。

今川家族以征服远江作为目标，今川义忠继承了父亲的遗志，也把征服远江作为主要目标。文明八年（1476），今川义忠再次进入远江平定当地的叛乱，在回军路上，遭到了敌人残余势力的突然袭击，身中流矢，一命归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