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传机说,这些日子为着鸡鹅巷拆迁,搅得人心神不定,也没能出门。想了想,伸手从衣领里掏啊掏,掏出一根细红绸带,拉出来,串着一枚比酒盅口大不了多少的白玉环,微微泛些青光,上面好像雕着一条龙。和田籽料,老工,应该够得上乾隆。你看得上就留着玩。
范老板客气了一句,阿机贴心贴肺的宝贝,我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
乔传机说,我下午去广州,碰巧了再弄几件过来。
那倒也是,你走南闯北的机会多,不像我们拴死在这茶馆上。范老板伸手接过玉环,凑近窗口,迎着光眯眼细看。他拔顶拔得厉害,头发只剩下壁立的一圈,看上去该不到五十岁,已经笑面团团,满脸和气;然而凝神看玉之际,一双眼睛的灼灼之光,便透出了他藏而不露的精明。看好了,他把玉环合在两只手心中,轻轻地搓着,说,亲兄弟,明算账,该是什么价?
乔传机说,我说个实价,得要一个整数。
范老板点点头,说不贵,我就留下了。钱是给你送过来,还是存在柜上?
乔传机说,我这一趟要出去些日子,先存柜上吧。到时候谁来支,我会给你打电话,反正都是你认识的人。
范老板道,还是那几个败家子?
乔传机说,你可别小看了败家子。我们的生计,可全靠败家子撑着呢。
韩云霈悄悄问思雨:一千?
乔思雨嗤之以鼻,手指蘸了酒,在桌面上写了个“万”字。
一万块钱的交易,这么三言两句就成了。韩云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作派,不禁感慨道,范老板还是个收藏家。
思雨笑道,何止收藏家,我这位小姨父,还是正儿八经的艺术家,这店里的现代派油画,都是他的大作;那些水墨画,是我姨画的。
他们夫妻俩画得都不错呀,怎么想起开茶馆呢?
乔传机叹了口气,说,韩主任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现在是市场经济,画得好,还要卖得好。这茶馆卖茶最多够糊口,赚钱全在卖画上。
韩云霈恍然大悟,原来这茶馆还是经营书画的一个平台。在这里品茗赏画,自然比画廓的氛围更委婉;而且现在的茶馆,不同于过去的下里巴人,主要是白领的活动场所,这就有可能吸引更大人群的关注。
今天这顿酒,真是没白喝。
说到喝酒,韩云霈酒量不济,拢共喝了不到一两酒,已是微熏境界。乔传机同思雨叔侄俩一对一杯,居然将一瓶白酒都喝干了。乔传机身材壮硕,能喝酒不奇怪,没想到细细巧巧的思雨,居然也是海量。真是应了人家说的,女人上阵,必有妖法。
临分手时,乔传机又叮嘱韩云霈:有什么问题,尽管朝我身上推--过了这阵风回来,我还有事要请教韩主任!
韩云霈十分感动,觉得这乔传机身在生意场中,倒是个性情中人。
思雨还记得韩云霈手上的伤口,定要再给他换一次药。韩云霈也担心她酒喝得多了,路上不要出意外,有意送她回家,便笑道,前天晚上去你的闺房包手,黑漆麻乌的,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梳妆台上一面镜子,又模模糊糊地照不清爽人。
思雨说,今天太阳烈轰轰的,你好好认认门。
鸡鹅巷八号的院门,还是当年老宅院的正门,两侧的八字影壁,以清水砖砌成连环方胜壁心;青石门柱,外立两座素面石鼓;门罩上的砖雕还看得出来,雕的是桃园结义故事。只是为了自行车进出方便,把旧时的青石门坎取掉了。进门一路,破败粗陋取代了黑暗中的幽深和神秘。当年的堂屋院落,大格局依稀可辨,可是分隔出难以计算的小房间,将其间的通道,压迫得曲里拐弯。韩云霈思绪间忽然掠过琼瑶剧《庭院深深》里的场景。“庭院深深深几许”,这是欧阳修的词句还是李清照的词句?琼瑶女士恐怕未必见过如此深不可测的庭院。
而这别样的深深庭院中,同样可以演绎琼瑶式的浓情密意。
思雨住的第四进,楼下的院落,也被两边新建的披屋,挤得只剩一条逼仄的过道。然而楼上一排九间房,居然还保存着清水漆饰的槅扇门,古色古香,只是上部的窗格里面,镶上了毛玻璃;门腰绦环板上雕着如意云头纹,裙板上的浮雕是各色花鸟,韩云霈此时也顾不上细看。思雨家果然是在楼房的西首,她掏钥匙开门时,韩云霈倒是看清了,她家两扇门的裙板上,雕的是一对荷池鸳鸯图。
可是房内的陈设,韩云霈还是没能顾得上看。两人一进房,思雨顺手推上门,就伸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他。
最初的一瞬间他还有点担心。他们离房门太近,走廊里的人肯定能听到门里的动静。他想挪动几步,挪到卧室里面去,但她迸发的激情已迫不及待,一分一秒一丝一毫都不愿再同他分开。他搂紧她的腰将她悬空抱起,她的两条腿乘势盘到了他的胯上。她像精灵一样轻盈,他几乎没感觉到她的份量,就将她抱进了卧室里。他被她的不管不顾震撼了。其实他的肉体已经在他的思绪之前就呼应了她。他与她吻得那样深,四片火烫的嘴唇仿佛熔融在了一起。她的舌早就裹住了他的舌。她娇小的身体如波浪般不住腾涌,挣扎似地朝他身上冲撞,好像要撞开他的胸腹、钻进他的胸腹。他只好尽力拥住她,两只手按住扑腾的鸟儿似的,使劲地抚慰她激动的胴体。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狂野的女性。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喉间透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唤,像放出了气球中的空气,身子也随着化为无力的绵软。他的双手这才能够自由地游走,一点一点去熟悉那似曾相识的胴体,去感受那风暴方逝后的温柔和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