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获得万贯家财,食雪儿豪阔疏爽,便于宅中掘地建冰窖,占地十余亩,藏以自雪山迢迢运来之冰雪,每日隐于冰室,复饮西域远道运来之葡萄美酒,一口酒,一口冰,据案大嚼,引为快事。时人算他一日花费,抵常人三年生活之资。都咋舌只说奢侈,却不知食雪儿生为火性,须借冰雪果腹方可维生。
不闻重归雪山,食雪儿曾以重金聘来江南名匠,重修渡厄古寺,不闻不允。自大理一别,也不许食雪儿回寺参拜。只听闻许多有关食雪儿的逸事,都十分奢靡骄纵,夜御七女,日舍万金,皆非常人所能想象。又听说其曾耗资百万于石林设拳擂,遍撒英雄帖,邀天下拳术好手前来一试身手,隔半年,江湖中尽知大理食雪儿拳出似火,灼热炽烈,无人能挡。不闻听了,竟然在脸上浮出微笑。
食雪儿此后愈发狂妄骄奢,遇事只凭性情,全不管善恶,成当地恶霸。性欲犹盛,每天市井中有中意妇人,辄强掳而过,隔日赔以重金,当事人不敢抗敌,忍气吞声。官府亦因其出手豪阔而性情悍猛难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不问。
一日,于郊外偶遇华盖马车,驭车少女秀丽异常,食雪儿强勒马首逼令停车,内有妇人,掀珠帘而出,年约三十,肌肤胜雪,吐气如兰。食雪儿痴望不能言。与妇同座,是一老僧,竟是不闻。
妇人娇笑,指着食雪儿斜睨不闻,只说:“是这个孽障么?”
不闻满脸通红,连诵佛号,长叹说:“此子天性暴戾,老僧居然教之以武,难辞其咎。”当下提掌自击天灵,立时毙命。食雪儿面色惨白,呆若木鸡。丽妇轻拍他后心两掌,淡笑指挥使女驱车离开。
据说她是传说中的云门隐者沈凤凰,其时年逾两个甲子,按理已是鸡皮鹤发,却驻颜有术,仙姿动人。
其后食雪儿性情大变,忽然散尽家财,携不闻尸骨回渡厄古寺,自己剃度为僧,布衣粗食,深居简出。一夜于禅房内打坐,忽然一团拳头大小的火光,自头顶冒出,发出吱吱尖叫,凌空跳跃,似恋恋不舍,终于破壁升入云霄。
这团火光,正是魔家灵火,居于人体,控人心神,时日稍长,必得振臂而起,遍约同道而聚,成为一代魔道宗师,彼时生灵涂炭而无人能止。以不闻那样深通佛理的高僧,仍无法化解天地之间禀恶性而生的这种至邪火气。食雪儿少年学佛而难抑,不闻唯有趁魔火尚未全然侵吞人性之际,以死相鉴,趁着食雪儿心神顿乱,更得沈仙子之助,尽断食雪儿武学筋脉。食雪儿终由天生异体化为凡人,魔火留于体内已然无用,终归天地之间。江湖一场莫大浩劫,居然就此消弭于无形而无人得知。
初时有人慕名邀拳相斗,惊讶地发现食雪僧竟脱胎换骨,武功尽废,性情谦和有礼,每日竟只知诵经礼佛而无旁骛,灼热之身体已变得冰冷如霜。过了几年,江湖奇人异士层出不穷,食雪僧才渐渐得以安宁。
奇的是多年以后,轻身功夫独步天下的大盗任平生,曾在云贵交界的某个小镇上见过一个灰衣老僧,身形如鹤,独力搏杀当时声名正盛的一方恶霸柳氏兄弟,出手迅捷,掌风如火,触物竟有灼痕,颇似当年食雪僧的武功路数。老僧杀人后劫其钱财而散入穷苦百姓家,其后于拂晓不知所终。
任平生追之一夜,天明而瞬间恍失其身影,才知道自己的轻功望尘莫及,老僧之用意,约摸是示警,顿时凛然而悟,从此收手,再没做过鸡鸣狗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