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隐居以求其志,或曲避以全其道,或静己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
作者继续解释说,除了个体之间的这些差异之外,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不变的目标,那就是修道。对他们来说,道是通向尘廛之外的。虽然孔夫子同意“道不行矣”,但是他仍然待在尘廛里,因为他认为,作为一个敬道的人,说服那些当权者“为政以德”是他的责任。那些为政以德的人就好比北极星,世界会围绕着他而和谐地旋转(“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乐观的。楚狂接舆佯狂以避世自保,他曾经从孔子身边走过,作歌曰:
凤兮,凤兮!
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从政者殆而!
——《论语》第18章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修道意味着孤独的生活,而对另外一部分人来说,则意味着从政生涯。不管一个特定的个体可能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在整个中国历史上,关于这两种选择之间的辩论是永无休止的。在《楚辞》里,《渔父》继续着这场辩论:
屈原既放,
游于江潭,
行吟泽畔,
颜色憔悴,
形容枯槁。
渔父见而问之曰:
“子非三闾大夫与?
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
“举世皆浊我独清,
众人皆醉我独醒,
是以见放。”
渔父曰:
“圣人不凝滞于物,
而能与世推移。
世人皆浊,
何不其泥而扬其波?
众人皆醉,
何不其糟而其酾?
何故深思高举,
自令放为?”
屈原曰:
“吾闻之:
新沐者必弹冠,
新浴者必振衣,
安能以身之察察,
受物之汶汶者乎?
宁赴湘流,
葬于江鱼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
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
鼓而去。
乃歌曰: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遂去,
不复与言。
屈原是中国第一位伟大的诗人。他也是一位萨满。大约公元前 300年左右,他以这种身份供职于楚国宫廷。在楚国附近,有沧浪河流过。由于批评了楚王的过失,以及遭到同僚的诽谤,屈原被流放到长江南岸的沼泽地带。就在那里,当他正沿着湘江岸边行走的时候,那位渔父遇见了他。屈原对楚王的昏聩感到失望,又不可能继续从政,所以他的前途怎么样,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了。在《离骚》里,他写道:
何离心之可同兮,
吾将远逝以自疏。
吾道夫昆仑兮,
路修远以周流。
但是屈原没能成为一位隐士。他也从来没有到达过昆仑-终南山一带。他拒绝了渔父的建议,就在汨罗江注入湘江入口处的东面,跳进了汨罗江。
每年的阴历五月初五,中国人仍然划着龙舟去捞救屈原。人们往水里扔粽子,好让鱼龙乱作一团,以争取时间,使龙舟能够追上屈原。但是,不管人们怎样努力,诗人依旧年年沉水—只苦了中国的江河,变得越来越混浊了。
道德和政治之间的矛盾是隐士传统的核心。如果说,屈原发现了要如自己所愿解决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很困难,那么应该说,他不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在屈原投江之前八百年,有一对兄弟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们的名字是伯夷和叔齐。当伯夷和叔齐听说新建立的周朝的创建者不但反叛自己的君主,而且还没有如礼安葬自己的父亲就起兵远伐的时候,他们厌恶地拂袖而去,迁居到了首阳山。他们就是这样坚持自己的原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