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依市,老楼房,大石块结构公寓,五间,另有佣人房,位处高层,阳光充足。良机莫失。”
1973年春,妲蒂在仔细查看《费加罗报》上的小广告。几个星期前,她的父亲马勒医生去世了,全家沉浸在悲伤之中。“极大的哀伤,”尼古拉说,在这上面还要加上另一个焦虑,因为还要搬家。房东要收回房屋,提出可以支付一笔退租赔偿金。这事变得越来越紧迫了。
为什么要选择耐依市?为了感到不那么孤独,为了跟在波达亚克和海边度假时结识的朋友们处得近一点。“不过,我抓住的是‘阳光充足’这个词,”妲蒂强调说。气氛已经很阴沉的幸运路变得更凄凉了。“我和弗朗索瓦一起去看那些地方。房东的儿子裸着上身在窗前劳动。看到这扇窗户,我就决定要了。”
套房坐落在拉德芳斯(La De'fense)的边上。戴高乐大街(这个地址一定会让外公开心的)非常热闹。地面平整工程尚未开始,所以买主们都不着急。“我父亲留给我一些钱,再加上房东支付的赔偿金,我可以做成这一笔好买卖了。我为男孩们买进了上层的房间。”外祖父为每一个外孙都留了遗产,每人一卷20美元的金币,紧紧地缝在一只袜子里。“装得太紧了,有几个已经擦伤了,样子很差。它们已经不值钱了。”尼古拉明确地指出。
这是一个迹象,表明宁可不要银行账户而要这条羊毛袜。当然,这是那一代人的习惯做法。不过更意味深长的是:他一直认为,这样在任何时候,如果不得不逃跑的话,可以带着财产一起离开。
正是在这个时候,孩子们才得知了自己的根源。
“我有犹太人的血统,可是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起过”,弗朗索瓦感叹道。如果外祖父没有说,我们可以看出:这并不是遗忘,也不是否认。除了他强烈的同化愿望外,还要考虑安全、防护的需要。在他的头脑中,悲惨的记忆实在太多了。他童年时萨罗尼夫的犹太人,只存活了一小把:96%被押运走了。死亡人数以万计数。他自己曾失去了最小的妹妹。亨莉叶和他的连襟,以及他们的小女孩。他认为,反犹主义的灾难随时都有可能再复燃。他不愿在外孙们已经很沉重的肩膀上再加上一些多余的东西,没有必要让他们再去嗅闻这些不幸的气味了。他们都是移民的儿子,离婚家庭的孩子,这种身份已经够沉重的了;让他们当天主教徒、当法国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男孩子们很太平,没有问题。“我们每年只有一次与阿根廷的表兄弟们一起进餐,”尼古拉指出,他们姓“哈依姆”(Haim),母亲叫他们时的发音却是“詹姆(Zem)。”此外很明显,三兄弟对“过去”没有像对“将来”那么烦恼。“我很焦急,想创造一个将来出来,”尼古拉在不久以后曾经这样说。
在搬家的日子里——这次搬家在他们的生活中是一次很大的变动,搬移可以说是与过去的决裂。尼古拉远没有想到,耐依市会给他带来美好的政治前途。(十年以后,他成了这个城市的市长)
当时,他刚平平庸庸地通过了他的高中毕业会考(Bac B),也没有好的评语。但至少这是一件好事,闯过一关了嘛。但他还不清楚,将来要从事什么工作,当记者?有可能。做律师,像母亲那样?也不错。于是,他就到南塔(Nanterre)法律系去注册。1968年末,南塔已经成了肮脏和天序的象征了。
为了纪念过渡到成年——即使到18岁成为成年人的法律还没有投票通过——他决定和他的朋友让-玛利·苏少湼(Jean-Marie Chaussonniere)一起,进行一次长途旅行,也是一次冒险:巴黎——伊斯坦布尔,驾驶一辆老旧的高刻西耐尔(Coccinelle瓢虫)往返。让-玛利非常谨慎,他到欧洲保险公司(Europe Assistance)买了一份保险。为了永远记住他们的业绩,在上路的前一天,二位朋友手中拿着法国国旗去协和广场,在高刻西耐尔前欢快留影留念。他们将把国旗固定在车的尾部,以尽量突显他们的国藉——因为他们要穿越许多边境国界——这同样也是爱国自豪的表现。由于他们生活并不富裕,至少可以这样说,他们决定,直接奔向目的地,不在路上停留参观。在德国,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回忆,这是忘不了的,确实如此:他们晚上在雨中到达达情欲中心(Eros Center),他们把这里当作他们的旅馆,却受到了女孩子们的搔扰。于是在半夜里全速逃走。接下来是奥地利、南斯拉夫、克罗地亚。在那里,他们注意到了令人吃惊的贫穷。在所有村庄里,他们都看到人们用报纸糊在窗上来代替窗帘。在保加利亚的索菲亚(A Sofia en Bulegarie),他们到在城里最大的旅馆时,那里正在举进婚礼。新郎看来是政府的高级官员。电视摄像机嗡嗡地响。这二位男孩大胆地拥吻了新娘。他们又应邀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