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爱与自尊

三十未嫁 作者:朱诺诺


  这是真的。
  
  小米在26岁之前,循规蹈矩、性情保守。
  
  也就是说,狐狸精是可以炼成的。
  
  小米的童年,是在贵州度过,父母经商,她几乎没有怎么尝过贫穷的滋味。从小的天敌,不是别人,是家中的姐姐,小麦。头生女,似乎占尽了父母的优势,生得 “美眸善睐”,尖尖的小下巴让长辈们我见犹怜,天生就是一个狐狸精。可怜小米得到最多的赞叹是:“瞧这孩子,身体真好,长得这么胖!”大人见了她都叫她小胖墩。连小朋友也是一样势利,小米念小学三年级时,被选为合唱队的主唱,同学竟在背后议论:“哟,她那么胖,竟然还能当主唱!”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小米都觉得“胖”是她的罪过,人生污点。
  
  80年代,小胖仔和小胖妞不像现在这么多,大多数小孩都瘦伶伶的。但从过去到现在都未曾有过变化的是,人们更加怜惜瘦小单薄的孩子。
  
  况且,小麦幼年最被父母、老师褒扬的是:她上课的时候可以一动不动地坐得像木板一样笔直——现在想想,这真是一个可怕的譬喻,一种对孩子残酷的要求。小米得不到长辈的爱与关注,天性得到了极大的释放,她下河摸鱼、上山掏鸟,人嫌狗厌。在这形式主义的表象下,产生的结果是小米的成绩比小麦好很多,但自卑得多。
  
  小麦最值得夸耀的是,她交往过数不清的男朋友。小麦太轻易得到男人的爱,有一次一个男朋友随意地跟她说:“小麦,你样样都很完美,就是稍微丰满了一点!”他以为他有资格跟她说这句话。孰料小麦大怒,命令他马上离开。这之后,此人即便是雪地360度裸体跪求也无法挽回她的芳心。
  
  小米亲眼目睹姐姐“把男人玩弄于股掌”,而自己却直到上大学才有了一个男朋友。她小心翼翼地呵护与他的感情,却仍然有极强烈的不自信,心底总有声音在疑惑:“他真的爱我吗?他会一直爱我吗?他爱我的哪一点呢?”强烈的不安全感无时无刻不在冲击她,她趁男友外出的时候,偷偷去看他的日记。他在日记里写自己当年如何辛苦地追到他的初恋女友,那一段感情是如何地让他刻骨铭心。他也写了小米,说她尽管不漂亮,但是是一个好女孩,他决定要好好地对待他。
  
  看到这些话,小米心如刀绞,她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得到男人强烈的爱,为什么他要说自己不漂亮?但又不能告诉对方说自己偷窥了他的日记,强烈的愤怒与绵密的怨恨压抑在心里无从释放。他发现她每天都阴沉着脸很不开心,却不说为什么。她想方设法地找借口,为生活中的一点小摩擦大动干戈,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令她获得报复的喜悦,当然她自己也是不愉快的,就像虐恋爱好者这样,非要用皮鞭将对方抽打得伤痕累累,也把自己震得虎口开裂,皮开肉绽——当然她用的是精神的皮鞭,双重的痛感带来双重的快感。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非常不对的,不仅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从良心上来讲,也不该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人,是的,他基本上是无辜的。他只不过是不爱自己,或者说仅仅是没那么爱自己罢了。
  
  爱与自尊,是互相戕害的关系——有时候,她会这样想。当你的自尊心过于敏感,过于要强,它会超越你的爱意。一旦人的自尊心感到受了伤害,嗔怒的火焰会燃烧起来,你会为了维护自尊心去做任何事,宁愿失去爱,失去你爱的人。
  
  来自异性的追求,无论它是成熟的或幼稚的,真情的或虚荣的,它对于增强女人的自信心,有如伟哥之于男性。反之,如果在异性市场上频频受挫,难免自我怀疑与否定。即便是到了今天,小米仍然坚定地相信,男人最看重的永远是女人的相貌,美女犯了错,只要她撒撒娇,男人就会原谅,至于女人的聪明才智或者性格情商,那都是摆在后面去考虑的。每逢情绪低落,“不如别的女人漂亮”的阴影就会从心的角落飘出来,不断地无限地膨胀,遮盖她的理智。
  
  小米如此分析——这是令人悲哀的事实是,相貌不美丽的女生,遇到爱上她的男人,难免会有补偿心理,希望从这个男人那里获得被溺爱的感觉,来补足她青少年时期欠缺的,被人宠爱的体验。同时,因为缺乏撒娇的对象,遇到婚恋中的问题,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不那么美好的童年经历,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被人爱,情急之下,自卑感容易演化成愤怒感,便一定要拉着男人一遍遍地追问:“你真的爱我吗?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对吧?”逼着男人去解释,去表白,对两人的造成恶性的循环。
  
  其实,这并非美女和平凡女的差别。而是,往大了一点说,中国缺乏爱的教育,尤其是70年代出生的这一批孩子,大部分都是在苛责、挫败教育中长大的,父母喜欢拿别人家孩子的长处来比较自己家孩子的短处,或者故意夸张地把别人说得很好,把自己的孩子说得一无是处,希望以此鞭策孩子知耻而后勇。尤其对于女孩子,绝不当面表扬孩子的外表,也不允许别人表扬,深怕女孩子对自己的容貌有一丝丝骄傲,在父母心目中,太关注自己外表的女孩子都是坏孩子,孩子越不注意打扮越说明这个孩子心地单纯,是可造之才。
  
  但是怎么可能呢?那些父母们完全是生活在自己的乌托邦想象中。长相漂亮的女孩在学校肯定会被男孩子追求,成年人其实也会情不自禁地更关注那些好看的学生,美女们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外表,她自小就能无师自通地懂得运用自己的美貌,使一点点的小伎俩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些来自生活的培训,都是平凡的、被忽视的女生们在青少年时期无法去亲自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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