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悄悄话。
我昨天很早就睡了。你推荐的电影已看,还听了几个话剧的原声。表演到了一个极点就叫大师化。我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你在现场死命打我手机了。我还真想不出那个看起来文静瘦弱的女孩子竟然有那么大的爆发力。我在房间里想象她舞台上的表情。还有那个男人,身材瘦小却感觉硬朗的男人。纱布纠缠的手臂,他躺床上。
早上以冲刺的姿势抱着被套闯入浴室。我闭上眼希望是热水,果真是热水,实在太好了。我把被套扔到洗衣机里免得被水淋湿,然后就躺在浴缸里了。身体像漂浮在河流里似的。昨天看你日志,看到有人说到麦丽素了。你现在已经不吃麦丽素了吧。在我的读者因为我有吃麦丽素的癖好欣喜疯狂时,我只能悄悄对你说,我之所以吃麦丽素是因为你喜欢吃。这样想来,他们的疯狂和我无关,和你有关。
你把麦丽素分给我,把快乐分给我。你让我随便拿,一包麦丽素只要两块。我看看你,挑一颗,含在嘴里,美美的。把吃剩的麦丽素给你。把多余的快乐还给你。
我有点无病呻吟。事实上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不快乐。有人大大咧咧地打电话给我说她很了解我。对于小女孩,我是清心寡欲的人。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总有人说了解我。可是,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原来我的无病呻吟来于自己对自己的陌生。
我在混乱的房子里做自己的东西。从广州回来后的第一天我就是失眠。画了跳舞女郎。她扎了大大的蝴蝶结,她不是兔子女郎,她只是跳舞女郎。可我那些亲爱的观众一直觉得我在画一只兔子。世界上那么多生猛的兔子,为什么我还要画兔子。我的兔子再画就死翘翘了。在我想和她拥抱的瞬间,她撞到了我的膝盖。兔子是不能撞的,不然就会晕过去。我的兔子失去了记忆。所以我不怜悯她了,她把我当成树桩。我不怪她。
我只是在画跳舞女郎。她热情奔放,穿着夸张的高跟鞋,在半空中跳跃。悬浮的时候,她的小腿是弯起来的,如果落地时她还是这样,那么我的跳舞女郎就会跌得残废。这有点残忍。我忘记画她着地的姿势。只画了她半空的样子。有个多年的观众说我的画收敛了很多,我的含情脉脉在人物的五官里。我的漫不经心在画的细节里。我把自己感觉到的疯狂与张扬画出来了,画在没有人可以看到的地方。
除了我自己。
这是很自私的行为。我感觉自己的性格也开始掩饰起来了。在不同人群里装不同性格。这想起来可是很恐怖的事情。我却乐此不疲。我走在路上,假装是外地人一样问路,我观察他们对我的冷眼与鄙视。我想告诉他们,自觉高傲的人必然会被人踩在脚下。但是我没说,就这样吧,挺好的。人与人相处是一门学问。诚然,自以为是的我仿佛已经把这门学问练习得游刃有余。前天,有女孩问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感情。从来没有恋爱过。看来我的修饰真是炉火纯青了。
你就笑吧,笑吧。不过不许说我虚伪。我最近有点疲惫。
说到跳舞女郎。她累的时候会坐下来休息。空调很凉,她穿的裙子很单薄,可她一点都不冷。我的手抱着枕头。她的手却是耷拉着,我看到手心的眼睛,她的腿很细,长长的如一根绒线,高跟鞋仿佛也变得潮湿柔软,不再突兀锋利。跳舞女郎寂寞姿势就是把是手放下来,呼吸。她喝水,抽烟,只是不说话。风从她空洞的裙角流过。我想起一个词,半吊子。我的半吊子是指无所谓的意思,看细水长流,花开花落的那种,半吊子,不在乎,也不忽视。
跳舞女郎表演的时候,需要号手演奏音乐。事实上,我和你都做过号手。从六年级到初二,我们都是出色的号手。我们的指挥是个兔子一样的女孩子。上星期她在我楼下呆了半小时。我的手机没电,收不到短信。当我收到短信时她已经走了。我已经三年没看到她。每次喝夜茶的时候我都想到她。甚至有人怀疑我对她有意思。那些同学,真是有趣极了。
我们是怎么当上号手的。我小学就一直想当的,因为制服很好看。只不过老师从来不会看上我。她是个没有儿女的音乐教师,喜欢女孩子多过男孩子,我只有等待。六年级换了个音乐老师,她一下子就看上了我。让我去练气,每天我就靠着墙壁吸气,呼气,收腹、挺胸。那时候我遇见你。你在一次训练中过分劳累,缺氧,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我看到你趴在洗手槽里呕吐。我有点难受。你笑笑,给我吃麦丽素。吃点麦丽素就好了。补充一下营养。哈哈哈。你笑起来。继续练习。
进行曲其实是我最喜欢的。比出旗曲很退旗曲都要好听。足够纠缠连绵。多多多多,多唆多唆,米米米米,锐多锐多。不好意思,我已经荒废了我的音乐天分。所以我只能勉强靠一些象声词翻译一下我们当时老吹的曲子。说到音乐。我们是截然不同的。初一时,我们继续集训,老师在讲台上给我们强调很多音乐的知识,说到音乐的重要性。她说台下同学有谁喜欢音乐的请举手。结果就我和你没举手。
她问我们原因。我说,我五音不全,音乐测试从没及格过。你说,我只喜欢自己的音乐。现在想起来,你真拽。老师当时也没责怪我们。只说我很自知,你很自信,都是不错的孩子。那个老师如果你记得的话,你应该会觉得她很逗吧。她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XXX,你再不认真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踢出去。嘿嘿。真是充满想象力的。
我在去年回来的巴士上看到了她。她样子没变,小心翼翼坐我旁边的座位。我说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她很开心,我们长大了,她依然在培育正在长大的人。她像合法的见证者,永远年轻。我有时觉得她很伟大。我的收敛与温和,又一半是她磨练出来的。她总是叫我们注意纪律。给我们准备营养品,说号手是很累的。你再次炫耀你的麦丽素,牛奶加巧克力,好吃不贵。
我在北京也吃麦丽素。很多超市都有了。麦丽素的价钱永远是两元。
我昨天梦到自己给跳舞女郎买麦丽素。我的小号在给我小声加油,让我别紧张。我的麦丽素就放在我礼服的口袋里。跳舞女郎在舞台上跳舞。后来她变成了一只兔子,原来那些蝴蝶结是她的耳朵,我只是站得太远看不清楚而已。她跳着跳着。晚会结束后,我去找她。结果却被人抓住了我的手,他说你出了点意外,在洗手间。我看到你呕吐的样子。我问你怎么没吃点麦丽素?你说你怕我忘记买了,又或者是买了忘记带了来了。你是怕我和跳舞女郎的约会不成功,所以把买给自己的麦丽素让给我。
我没说什么追出去,我找我的跳舞女郎。我的跳舞女郎不见了。她成了黑夜里的一只兔子。我回到洗手间找到你。突然想和你抱抱。我们走在大街上大口大口吃着麦丽素。像醉酒的水手。我们说很多话,很多胡说的话,很多悄悄话。
你偷偷贴着我的耳朵说,其实我也喜欢跳舞女郎。嘿嘿。我还想着在婚礼上伴奏呢。用小号演奏婚礼进行曲。我笑笑。你加油。我不和你争。
事实上,我只和我自己说悄悄话。
正文
《葵花朵朵》 跳舞女郎、号手与麦丽素
葵花朵朵 作者:吴建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