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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敲门 第三部分(8)

敲敲门 作者:雪屏


     
  红老太太看也不看他,神态悠闲。
  
  刘克双皱了一下眉头,轻声说:“我已经告诉柜上了,以后没有我的签字,谁都无权支钱,即便是二娘也不行!”
  
  “天热了,你的胡子也该刮了,那样凉快些。” 一直把目光投向天花板的红老太太,端了一杯冰水,放在桌子上。
  
  “最近流行这种胡子。”他说。
  
  “难道,穿着西服敞着个怀也流行?”红老太太不无讽刺地说。
  
  “这不是流行,这个个人爱好。”
  
  我对他们俩的唇枪舌剑不感兴趣,就走出屋去,突然不知从哪间屋里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枪声。我一惊,四下里寻找,却看到墙上的月份牌的时间是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
  
  这让我很疑惑。
  
  幸好枪声传不到喧嚣的街上,而被这座混凝土的楼房吞没了。被枪声惊动了的我挨屋看。走廊里一片寂静,我屏息静听,结果发现从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能闻到一股子火药味。我伸手想敲门进去,但听到里边有人在说话,我又垂下了手。
  
  “老头子,你疯了,快把枪撂下!” 这是娇老太太。她显然是一把抢过了老太爷手中的枪,扔在床头上,咣铛把门关严实了。
  
  “老子拉起个队伍来,跟他们拼了!”这是老太爷的声音。
  
  “你小心点,租界里到处都是日本浪人。”娇老太太警告说。
  
  “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吃兵饷的,愣他妈的叫小日本给占了,你看看报,东站、北站和东局子机场都成了小日本的天下了!”
  
  “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败败火。”娇老太太把苹果递给老太爷。
  
  “我就是不服这口气!”老太爷余怒未消。“等我去把我的弟兄们重新聚起来,跟日本人斗斗法。”
  
  刚要拿起电话,电话铃响了,老太爷操起来话筒听了听,对娇老太太说:“你的电话。”娇老太太接过来,声音立刻变了,变得很妩媚:“好,你等我,我马上到。”然后,亲了亲老爷子的脑门,“我去去就来,你迷糊一觉。”
  
  我赶紧闪开,我知道她一定是跟那个《大公报》记者约会去,他们越来打的越火热,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在舞厅、酒馆和陶园见面,玩累了,就去旅店休息……
  
  “啪!”老太爷那屋里又是一枪,随即听到他喊道:“完了,眼睛不好使了,连瞄准都瞄不准了!”
  
  后来,我到图书馆查阅资料,知道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八日日本军队分三路进入天津,在东站、北站、海光寺和东局子机场与中国军队交火,七月三十日大批日军从大沽口登陆,全面占领了天津。
  
  在日本占领时期,老太爷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我是老了,我要不老,他小日本准保进不来中国!”
  
  54、“一女,19岁,身高米,双辫,椭圆形脸。穿着:蓝色旗袍、白袜子、黑偏带皮鞋,于四月十七日走失,有通报消息者必有后报。”——这是《益世报》上发的一则寻人启示,寻找的就是我的奶奶,因为怕外人议论,启示上只口未提到我的爷爷。
  
  三个月过去,一点消息也没有,仿佛石沉大海一般。老太爷私下里给警察局送了不少的礼,也急得摔了不少的杯盘碗碟,仍是无济于事。我的曾祖母表面上看,无动于衷,背后可没少落泪。
  
  爷爷和奶奶住在老店里,没地方可去。要说话动,也就是去去饭厅,要么就是蜷在房里闲呆着,怕透了风声,也不敢和任何人交往。
  
  爷爷整天穿着浑身起皱的睡衣,上面再套上毛衣,在房里溜达来溜达去。偶然地跟跑堂的搭讪几句,嘱咐他见到可疑的人通告一声。这个跑堂的年岁不大,心眼不小,总是尽心尽力地给他打探消息。一天,跑堂的张惶地当跑来告诉他:“柜上有个汉子,到这来打听一个小姐的行踪,我看说的那模样很像——!”他说着,瞟了我奶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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