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是怎么回的?”爷爷问。
“掌柜的应他,见到这位小姐一准捎话给他。”
“那汉子留名姓了吗?”
“说是姓刘。”跑堂的说。
“不会是刘克双吧?”奶奶紧张地问了一句。
爷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当着跑堂的面口无遮拦。奶奶赶紧闭上了嘴巴。
“拿着……”爷爷递跑堂的一卷法币,算是聊表谢意。
“我刚才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就做了个噩梦。” 奶奶坐了下来,伏在爷爷的肩膀上说。据说,她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老。
“你是太累了,天下本无事。” 说着,爷爷用一只手拢了拢奶奶额前的头发。又据说,他的这个习惯,亦同样保持到老。
“有你在身边,就是有事我也不怕。” 奶奶边说边把头枕在爷爷的肩上。每当她枕在他肩上时,心情就变得异常踏实。
“我也是。”爷爷说。
“你是不是有心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心事?呵呵。”
但奶奶知道在他心里掩饰的是什么。他们出来跟逃难一样仓促,都没带足盘缠,准是手头紧了。
她从他的目光里就能感觉出他的焦灼。
他总皱着个眉头,心慌意乱,心绪不宁。
虽然爷爷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奶奶还是感觉到了。她也跟他同样的焦灼起来,吃喝也节俭了许多……
一天,奶奶醒来,不见了爷爷的踪影,到晌午他才回来,端着清炖鸡肉的锅,两眼兴奋地闪着光。
这是奶奶第一次看到爷爷这么得意忘形的样子,盛了鸡汤给她,有滋有味地看着她吃。奶奶问他在哪里清炖的鸡肉,爷爷说鸡是买的活鸡,叫这家老店的厨子帮忙做的。
“你身上哪来的这么多灰土啊?”
爷爷说:“我也不知在哪蹭来的。”
转天,爷爷给奶奶带来的是水爆肚;转天的转天,又揣着一包子酱驴肉回来。
奶奶死活不吃,非要他说实话,这些吃食是打来的,爷爷迫不得已,只好告诉她,原来他每天一大早都去六号门扛活去。
奶奶说:“这样下去不行,终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该找个正经事由过日子。”
开始,爷爷还犹豫,不久事情有了变化,他才不得不拿定主意,离开这家老店。
那个跟他们过往密切的跑堂的突然被赶走了。
一定是掌柜的发觉跑堂的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吃里爬外,于是把他打发到保定老家去了。
不用说,这位掌柜的已经对他们的来历产生了怀疑,一旦他使坏,爷爷和奶奶非得被他换成赏金不可。看来,三十六计走为上……
55、那天,曾祖母突然在门缝里发现一张纸条,约定交通饭店二零六号房间见面,她以为是那个男人给她留的,他最近一直撺掇她把自己的财产拿去公证,把所有权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到那一看是老太爷,屈辱地把全部财产都写在老太爷名下)她穿过铺着大红色绒毯的走廊,上楼,又拐了几个弯,有个双扇门,门上标有“206”三个字,她敲了两下,便推门进去了。
她在外间屋停留了一下,照了照镜子。约定的是晚上6点半,已经迟了二十分钟,那个男人一定等急了。她进了里屋,一看,就傻眼了:竟有四个人,目光齐刷刷向她投来。原以为只有那个男人自己,不曾想,在这里不见他的影子,竟有四个陌生人,默不作声地坐那里,严肃紧张。
这时候,正是租界地最热闹的时候,从窗口望去,霓虹灯闪闪烁烁,把夜空映照得透亮。在灯光下,夜色更加苍凉。曾祖母漠然地跟在座的各位点点头,便在椅子上落坐。四个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弄得她很不自在。其他几位,好像也是素不相识,谁都不理谁。她不禁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