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吾皇万岁”(1)

1750-1950的中国 作者:汪中求


袁世凯在北京就职,当然不是为了做一个只有其名而无实权的虚位元首。这位一生只喜欢美人和权力的老政客,政治小花招实在太多,中国式的权术于他而言,简直妙不可言元初之年的民国政坛,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的第三天,此前担任议和代表的唐绍仪受命组阁。这位与袁世凯患难与共多年的老兄,将内阁组建成了典型的袁氏钦定内阁,凡重要实权部门皆由袁之心腹亲信把持,只有少量无足轻重的位置,才由袁系以外的人出任其职,以装饰门面。多位内阁部长唯袁世凯之命是从,完全突破了《临时约法》中内阁直接向国会负责的规定。试想,这样的内阁如何作为?3个月后,唐绍仪不甘处处受制,不辞而去。

筹备之中的国会,拟仿美国体制设参、众两院,共有议席841名,时人讥称“八百罗汉”。囿于当下之情势,无法组织选民和设置选区,遂将名额分至各省,再由各省从各党派、团体之中推选“罗汉”。一时间,全国上下组党、入党,热闹非凡。很多人把入党做罗汉视为新的科举,以为做官发财之径。千奇百怪之党,千奇百怪之人,蔓延于国中。(注:该说法出自张玉法《民国初年的政党》)

此时,卸任大总统孙中山已被继任总统委派为中国铁路总公司总经理,监修全国铁路。这位由总统一下子变成了总经理的大革命家,一向倡导做大事不做大官, 然 然地乘座当年为西太后专制的豪华花车,游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另一革命领袖黄兴亦受袁大总统指派,协助孙总经理兴办实业。年轻的宋教仁忧国忧民,激流勇进。他决定挑起重担,出面改组同盟会。他设想将同盟会扩建为全国第一大党,在即将成立的国会中取得占绝对优势的议席,然后依法组成政党内阁,以制衡袁大总统。(国学大师、同盟会会员章太炎——他是光复会巨头,曾以个人身份加入同盟会——曾经点同盟会队伍,论功黄兴第一,论德汪精卫第一,论才宋教仁第一。)中国民国临时政府大多法律法规,均由宋教仁起草。一夜之间拟就《临时约法》,可见这位湖南才子并非浪得虚名。宋教仁的组织才能,丝毫不在他的文才之下。经过一番努力,由同盟会改组而来的国民党,于1912年8月25日在北京成立。在成立大会上,同盟会祖师爷孙中山仍以绝对优势当选为理事长。但孙中山似乎对他的铁路总经理一职更为倾心,态度坚决地拒绝了理事长的职务,宋教仁遂以代理理事长之身,成为中国第一大政党党首。此时,宋刚满30岁。

年底,国民党在国会选举中没有任何悬念地大获全胜。年轻气盛的宋教仁意气风发,在各地的演讲中口无遮拦地抨击现政府,宣称即将由他领衔组建的内阁,一定是纯粹的政党内阁。1913年初春,当他接到大总统“来京磋商要政”的电报时,人们对这位青年才俊即将入阁拜相已经没有丝毫怀疑。3月20日,他由上海北站乘火车赴京。初春的夜晚,寒风料峭,前来送行的各路政要呼拥着宋教仁进入站台。12年后被刺于广州的廖仲恺,此时也在送行的人群中。22时许,一个矮小的年轻人走到宋教仁身后,掏出一把五连发的手枪,朝宋的腰部连开三枪,然后迅速离去。宋被击中要害,当场倒地,2天后不治身亡。

黄兴在他为宋教仁撰写的挽联中,一口咬定凶手:

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

联中应桂馨、洪述祖二人皆为刺宋之主谋。

上海警方在宋教仁死亡的第二天,就捕获了刺客武士英。他是一个流浪汉,被供职于内务部的特工应桂馨以1000大洋临时收买行刺。查抄的文件显示,应桂馨的背后,则是他的同事内务部秘书洪述祖,而洪述祖则受命于此时以内务总长——警察头子——代行内阁首相的赵秉均。

当代学者张鸣调侃赵秉均说:

赵秉均安排刺杀这活虽然干得不怎么样,但办警察办得还是蛮有成效,连中央首长做的案,地方警察居然都能查出来。(注:见张鸣《历史的底稿》)

孙中山闻报,立即中断了在日本的旅行回到上海。国民党巨头们在紧急磋商之后,形成两派:什么都可以放得下的孙中山为首的一派主张起兵讨袁,一直冲在屡次起义队伍前列的黄兴为首的一派则主张用法律手段和平解决。涉案人员包括赵大总理在内,全部不明不白地死去,即使袁世凯为主谋,他也绝无可能留下在司法上足以定罪量刑的证据。司法途径虽然正当,但难以达到国民党人讨伐袁世凯的目的。最好的办法应当为政治解决,以国会向袁世凯施压,迫其下台。兴兵讨伐则为下下策。共和框架已经基本形成,倡导共和的人应当谋求在此框架之内解决一切问题。行刺暗杀,固然下流,然而以暴制暴,在其他途径尚未穷尽之时,就舞刀弄枪,于共和,于法治,实背道而驰之。但是,孙中山一言九鼎,内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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