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我刚才提到怎么样来沟通和理解。我又想到了一幅新的图景。比如说在北极附近居住的爱斯基摩人,因为他们生活在冰天雪地的世界,所以他们描绘雪的词特别多,比如说有30个词来描绘雪。再比如说,在非洲沙漠里有一个部落,他们生活在沙漠环境中,他们可能有30个不同的词来描述沙子或者石头。当爱斯基摩人和非洲沙漠部落的人遇到一起的时候,他们就很难沟通。爱斯基摩人脑海里想到的是冰天雪地的情形,而非洲沙漠部落里的人想到的是一片沙漠,一片荒芜。他们想到的是不同的图景。在这种情况下,要打破这种交流上的障碍,就要寻找一个他们能够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比如说,食物和水。因为不论谁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都要去寻找食物和水。要寻找他们能够共同理解的话题。
赵:如果在大学里讨论这个问题,我们的学生一定会很感兴趣,就会深究“语境”(context)的内涵。实际上,中国人用的词汇和西方人用的词汇有一部分的解释是完全相同的,如物质名词:原子、分子、桌子、椅子。但是只要和思维有关,和人的感情有关,那可就相差较远了。比如说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历史哲学》,黑格尔著,王造时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他原来是用德文写的,该书的英译者在他的前言中特别强调德文和英文的差异,比如说智力、意志、精神这些词都不能一一对应,因此他说,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英文版和德文版还是有区别的,英译本是穿上英国衣服的《历史哲学》。实际上,德文和英文比起德文和法文等语言还是比较接近的。即使这样接近的语言,翻译起来都有难以逾越的困难。由此可以想见,由于中文和西方语言的巨大差异,在文化上、语言上的不可翻译性的存在,中国人和西方人对话会显得尤其困难。
多:我百分之百赞同您的观点。有位哲学家曾经说过:人们好像有一种惯性,并不想去认识新的事物,而往往是根据自己已知的来判断事物,根据他已有的观念来作出判断,而不是重新去掌握新的知识。
赵:确实,温故而不去知新,应当是认识过程中必须避免的偏差。实际上,中国人用的字典和美国人、欧洲人用的字典有很多解释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市场经济”。在30年前,中国人认为它是属于资本主义的,是一种落后的经济制度。但是现在不同了,在中国现在的字典里的解释变化了,由此也使中国人理解资本主义更多一些。又如,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马克斯·韦伯(Max Weber,1864—1920),德国政治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被公认为现代社会学和公共行政学最重要的创始人之一。《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认为,宗教的影响是造成东西方文化发展差距的主要原因,并且强调新教伦理在资本主义、官僚制度和法律权威的发展上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奈插话:是一本很好的书。)以前,我们不大读这样的书。现在,中国在邓小平的指引下开始采取了许多市场经济的做法,实际上我们改变了在30年前对市场经济的定义。
奈:我还想举一个例子。差不多在一年前,就是2008年的时候,我在天津大学给一些学生做报告。当时很明显全球金融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了,金融危机已经初现端倪了。有一个学生就问我:美国将如何应对这次金融危机?如果和美国20世纪30年代应对大萧条的时候相比,会有什么措施?当时我沉思了一下,然后说:“可能会采用一些社会主义的做法。”比如说向企业注资,这是采用社会主义的做法。简单地说,中国现在实行的是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美国实行的是有美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中国在向前发展,而美国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前发展。也许会有交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