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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第二部分(8)

重逢 作者:(荷)西蒙妮·凡·德·弗拉戈特


     

  15
  
  我十五岁生日前的一个月,我父亲在工作时被送往了登·海尔德的医院。他犯了心脏病。
  
  我在上德语课时被叫了出去,然后格罗斯必克先生开车送我去双子医院。格罗斯必克先生是学校的管理员。他很严厉,经常跺脚和咆哮。我们都很畏惧他巨大的手掌,他的这双大手经常将打架的男生分开,修补车胎的刺孔以及照料班级里的植物。那时的格罗斯必克先生由于他银色的头发以及雷声般的嗓音而显得老迈且有些古怪吓人。他有辆货车,他每天都驾车从他居住的卡拉特苏格到登·海尔德。在路上,他有时会让那些在狂风暴雨中艰难骑车的学生搭便车。我自己就曾经被他搭过几次便车。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聚精会神地望着肮脏的车窗外。我觉察到格罗斯必克先生在看着我。
  
  “你最近在学校不轻松吧?是么?”
  
  我转过头,难以理解。
  
  “在学校的时候,”他说,“以及现在。”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只是点头。
  
  格罗斯必克先生拍打着我的腿,然后他的手在那儿停留了好一会儿。他的手硕大且多毛,我注视着,感觉它的重量正渗入我的大腿。良久他才把手拿开。
  
  之后的路程中我们并无交谈,最后他把我送到了双子医院。
  
  “祝你好运,”格罗斯必克先生说道,“希望你父亲能够尽早康复。”
  
  我爬出车外,看着它驶走。然后我转身,走进医院。
  
  心脏病是严重的疾病,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父亲的生命危在旦夕。我无法想象,而他在探病期间的举止更加重了我的怀疑。每次我一进入病房,他总是用灿烂的笑容和连串的妙语欢迎着我,仿佛他躺在病床上真的是很可笑。他通过挥手朝着我母亲喋喋不休,他的双手正连着心脏监护器。所以会时常疯狂地敲打着。罗宾会大笑,但是我并未发觉这很好笑。我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庞,身穿的奇怪的蓝色罩衫以及胸前粘着的电极。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是多么爱我的父亲。我原谅了我在学校音乐会弹奏钢琴时,他太过热烈的鼓掌。我甚至原谅了他叫喊的喝彩声,甚于班级同学的狂欢。我原谅他早上起床给我做三明治,把健朗美味的黑面包爆炸成谷粒,我母亲从烤箱里拿出了未切片的面包,我父亲把它切成厚片,将切开的圆形伊顿干酪的大块芝士涂抹在上面。我几乎无法入口,因此感觉被戏弄了,但我宁愿别人觉得是我自己做了三明治而不是让他们取笑我的父亲。我的父亲特意起早为我做了三明治。我甚至没有想到自己动手去做,因为他享受这制作的过程。那个时刻是我们那天唯一共渡的时光,我们两人和平共处着,他常这么说。我母亲并不是一个早起者,而罗宾从不吃早餐。他每天早晨都起得太晚了然后马上离去。我父亲会帮我泡一大壶茶,然后把切菜板放在吧台上。
  
  他习惯于早起。他之前在国家铁路当驾驶员,因此经常早上五点就要离家上班。那时我会醒来。我对时间一无所知,大约六点左右,我会听见他双脚穿着袜子下楼的声音。我会滑向床边然后站在窗前与他挥手告别。不久之后,我父亲便走出家门,但是我感觉自己像是等待了几个世纪,因此我总是心情绝望地走进卫生间。每次跑进卫生间后,我又会回到床前。当我发现错过与父亲的告别时,我会大失所望。我想象着他正抬头望着窗户,然后发现我并没有在那儿与他挥手离别的情景。第二天早上,我依旧重回岗位,摇晃着我交叉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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