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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情殇·玉簪记——美玉桃红念念此生(1)

初见人间芙蓉色 作者:周语


     
  
  金凤邻铜雀,漳河望邺城。
  
  君王无处所,台榭若平生。
  
  舞席纷何就,歌梁俨未倾。
  
  西陵松槚冷,谁见绮罗情。
  
  妾本深宫妓,层城闭九重。
  
  君王欢爱尽,歌舞为谁容。
  
  锦衾不复襞,罗衣谁再缝。
  
  高台西北望,流涕向青松。
  
  ——王勃《铜雀妓》
  
  在清晨或是雨后,有人总能够在那座失修良久的废弃园子里听见一段清唱,咿咿呀呀的唱词,千转百折的腔调,拖着袅袅颤动的尾音,宛如要落不落的泪:“你是个天生后生,曾占风流性。无情有情,只看你笑脸来相问。”不一会儿又传来:“我看这些花阴月影,凄凄冷冷,照他孤另,照奴孤另。此情空满怀,未许人知道。明月照孤帏,泪落知多少……”
  
  那些老一辈知情人都说,这都是名旦筱嫣红的阴灵仍舍不得离开这个戏园子,还在唱着她最喜爱的《玉簪记》。你听,还如当年红透了整个上海滩的时候,那般风光,那般韵味,那般凄凉……
  
  我出生时眉心便带了一颗红痣,起名嫣红。眉心痣在百生相术记载:“主华贵荣宠,却坎坷流离之意。”六岁那年,家乡闹了水灾,水灾后瘟疫肆虐。村里活着的人都四散逃荒去了,爹娘在这样的天灾里相继去世。
  
  记得那天,残秋清冷。娘的手指冰凉,轻轻握着我的手,怜爱眼神中又有隐隐的忧伤:“孩子,我的孩子,要好好地活下去。”她的声音是那样微弱,手指骤然滑落,轻易地与我失散。一夜之间,我成了无父无母、流离失所的孤儿,那一日,跪在爹娘的坟前,我落尽了这一生所有的眼泪。
  
  我举目无亲,四下流离,幸得被锦绣坊班主收留,在戏园子里打杂。平日里洗衣扫地,端茶递水伺候名角,闲暇时,望着那些绣满金丝银线的褶子长衫,看到几乎痴,禁不住去想,不知何时自己也能穿上这样一身行头,轻扬水袖,婉转回身,婷婷袅袅唱上一出戏折。两年后,也就是在八岁那年,我正式拜师学戏。
  
  从此,天还未亮的晨曦,在后院落内总会传来一阵阵“啊……”“咿……”的发音。挽着两个发髫的我,穿锦绣衣裳,轻扬水袖,吊嗓练唱,相伴我身旁的白衫轻薄小少年,便是我的师兄陈道雨。偶尔也会唱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民国初年的大上海,夜灯初上,大红绣幔后面一声锣鼓铿然,戏园的幕布拉开,京胡弦索在沉浓的暮色里咿呀着,一缕清音蓦然破空入耳,盛妆的女子自帘幕后走出,一对凤尾眸子细抹着水红胭脂向上挑起,水袖下轻掂兰花十指,宽大的衣袖半掩面,眼角眉梢虽生有淡淡闲愁,却是一笑倾万生的模样,嗓音如流水泻地,如珠落玉盘。台下观看的人,先有片刻的恍惚,随后,满堂雷鸣般喝彩,一阵高过一阵。
  
  上海滩锦绣坊,如今的头牌花旦,名唤筱嫣红,连戏衣首饰都是上海最著名的师傅专门裁制。衣裳是上等的繁绸锦缎,真丝银线手工刺绣,配上金钗银钏,碧玉翠珠,才成就那戏台上云霞璀璨、乱花迷眼的模样。如今的戏园子门口,贴着我的大幅戏装彩照,一出《玉簪记》念白、唱词、身段、眼神,样样出彩绝佳,使我声名鹊起。有我出演的晚上场场爆满,后台的花篮堆成了山。
  
  《玉簪记》是我最出名的一出戏,也是师兄最爱的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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