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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情殇·玉簪记——美玉桃红念念此生(2)

初见人间芙蓉色 作者:周语


     
  “你是个天生俊英,曾占风流性。看他无情有情,只见他笑脸儿来相问。我也心里聪明,(适才呵)把脸儿假狠,口儿里装做硬。我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我望着眼前的师兄,不知为何脸上却泛红了。他如果是戏文里的潘必正该有多好!“小生在此听了半晌,虽不甚明白。”妙常的故事,潘必正的爱,妙常的孤寂。我只能躲在《玉簪记》里,借由陈妙常的口来表白。浓抹胭脂的吊梢眼与如水的容颜,所有的风情,所有的痴情,所有的柔情,都只给了胡琴响起时一场又一场虚拟的脚本。对着一份飘渺的爱情,眉目流递绝世的扮相。
  
  从此,我简直成了道雨的影子,台下练嗓形影不分,待到登台前,涂粉面抹胭脂,点绛唇贴花片,台上出唱亮相,对影成双。若唱《白蛇传》我是白娘娘,他是许仙;若唱《西厢记》我是崔莺莺,他便是张生;若唱一折《玉簪记》我是陈妙常,他便是潘必正。人人都说,我和师兄真是一对梨园璧人。
  
  那一晚,戏台上的喧哗似乎降下,催场子跑来,拎着铜壶为角儿一一倒茶,要上场时,润润嗓子。“这场是您二位的玉簪记”我把手腕收回水袖里去,急忙转身端正妆容整花钿,回首拉过绮衫,将裙摆收正,轻盈盈上了场。
  
  戏入高潮时,“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朱弦声杳恨溶溶,长叹空随几阵风。”弦里传情这一出,潘必正和陈妙常由此定情。小生应该上前俯身作揖,款款深情向女子倾泄。可是,他的目光时不时流连于台下,转盼间全是多情的迷离。我心中微愣,往台底下望去。只见前排雅座坐一个女子,身穿件上好的料子的水蓝色旗袍,好似在风沙中见到一朵前朝的荷花,清丽淡雅,温婉安静。一双白净素手轻轻摇捏着细白瓷的茶杯,眼波潋滟,台上台下两人眼神彼此深情萦绕。忽然,我生出隐约的不安。
  
  唱罢上半场,我退下了台,却又停住步子,躲在幕布旁去看那女子,谁料女子也站起身,竟一直往后台走来。我忍住心里的突兀,佯装无意地向身旁的小花旦探问,换回一道惊讶的目光:“怎么,师姐,你竟还不知道?”我一时怔住。“她是上海最大药材行大东家的三小姐,名叫周静汝。最近常在戏园子里看戏,大师兄的每一场戏都不肯落下,每次来都坐在前排的位置,喝着新泡的碧螺春,从师兄上台直到唱完下场,茶喝凉了一盏又一盏,如今的锦绣坊,人人皆知。”我看着周静汝往道雨身旁走去的背影,看着她浅笑着扬起桃花的面容,心头一紧,沁出一片薄凉。
  
  戏再开场时,我已渐渐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原本灵活的眼神不时在台上台下流连。于是看得分明,师兄的目光也是追着台下流转,笑也是,愁也是,可他那一双眼里看见的只有周家小姐,我难免要分了神。戏散场时,夜已深深,戏园子曲终人尽,只剩下未吃尽的残茶,在空荡荡的木桌子上倏倏地冒着余气。
  
  后台化妆间里,我站在道雨身后,将手中握住的一块锦缎帕子反复地揉缠,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问起:“师兄,你和那周家的三小姐相识很久了吗?”此刻,他正对着铜镜细细卸妆,听见我的话,忽地一怔,眉心微微蹙,又转瞬间平复,浅笑不语。我咬紧了嘴唇望着镜中道雨的笑,心,似有什么东西微刺了一下,绞着手里的帕子,越缠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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