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一套三环两居室没了。”潘笑易嘬着牙花子说。说得刘竟更心疼了，她给了他一巴掌，“你就别哪壶不开提溜哪壶了。”这一巴掌正好拍在他受伤的腿上，他惨叫了一声的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刘竟赶紧替他揉揉，“宝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潘笑易气喘吁吁地说，“责任不在你，是我活该。”其他人都轻轻咳嗽起来，尽管他们的嗓子眼儿一点也不痒痒，那纯粹是幸灾乐祸。

“你们真不善良。”刘竟指责大伙儿。宋晓娜说，“我们已经够善良的了，善良到你让我们浑身起冷痱子，我们都不敢有所表示，是不是——宝贝？”后面那句，她显然模仿得是刘竟的腔调。刘竟腮帮子一鼓，也扑哧笑了，“情不自禁而已，我又不是成心的。”她的解释似乎缺乏说服力，有人揶揄说，“发情尽可以到帐篷去发呀。”

“够了，我们喝点什么吧。”陈汐打起圆场来，他现在就是个泥瓦匠，以和稀泥为主。他让宋晓娜和刘竟她们烧开水去了。

宋晓娜煮了一壶咖啡，刘竟沏了一壶茶。

“茶里怎么有一股子腥气味？”郭仲夏品了一口，咂咂嘴儿。

“我的咖啡里也有，大概是雪水放陈了的缘故，才有这个味。”陈汐说道。

喝了一会儿，陈汐开始拿指甲刀修指甲，宋晓娜嫌他的指甲太长太尖利，抚摸她的时候，容易刮破她细嫩的皮肤。其实他的手很纤小，挺娘们儿的。

郭仲夏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迟迟开不了口，陈汐紧盯着他的脸：“有话就说吧，咱们哥们儿谁跟谁呀。”

“你光藏书，读书，摆弄书，靠什么生活呀，又没有个事由儿？”郭仲夏生怕人家误解他过于关注他人隐私了，所以话说得吞吞吐吐，含糊其辞，“我奇怪的是，你有没有生活来源，‘低保’肯定维持不了你这样的消费水平。”

“我经过商，但是我不愿意讲那些经商的事。”陈汐表现得相当平静和冷漠。

他越这么说，别人越稀罕，都以为他从事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当，宋晓娜赶紧说：“为什么不说，又不是偷鸡摸狗，走私贩毒？”

“我只是讨厌商人，最后自己出尔反尔，也当起商人来，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陈汐冲着宋晓娜说，仿佛是只解释给她一个人听似的。

这更加激发了人们的好奇心，欲罢不能。

“你就少卖关子啦，赶紧告诉大伙儿吧。”刘竟最是心直口快，再加上几天的驴友生活，更让她的脸上有了一种吉普赛人的野性。

陈汐只好如实坦白：“我二十多岁时，在一家杂志当编辑，经商成风的时候，杂志社领导也想试试身手，就成立个书刊发行部，又出书又卖书。”

在场的人谁都想不到这个闲云野鹤似的人物，也曾在体制内历练过。陈汐接着说：“因为我年轻，领导就让我管这一摊子。当时图书市场供小于求，随便在字上印上字就能卖，所以我们的发行部赚了不少钱。赚了钱结果，我没有获得任何实际利益不说，领导却还派了两个会计来，监督我，说是为了爱护我，怕我犯错误，我一气之下，就辞了工，自己干去了。”

所有听众都不言声，有滋有味地听着他说，只有甘以文插了一句嘴：“你这下子发财了吧？我听说书商那时侯都肥得流油。”

大伙儿都瞪他，包括梁惠，目光里满是谴责的意味，这让甘以文很为自己的唐突而尴尬。

“发财谈不上，但是足够我下半辈子吃喝，饿不死了。”陈汐坦率地说。

“够不够养媳妇的？”刘竟问道，她好像总是跟宋晓娜过不去。

宋晓娜马上说：“我也有两只手，用不着别人养。”

“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收手了？”郭仲夏问，他试着想象出他撂挑子不干的种种理由，但是似乎哪一种都不那么具有说服力。

“其实理由很简单，我跟书商们合不来，这是一；第二因为身份的问题，我所喜欢的作家在跟我打交道的时候，讨价还价，让我失望。”陈汐说。

宋晓娜只在一边沉默着，他们好歹也同床共枕过，对他，总算略知一二，她的结论是：他压根就不是个生意人。

陈汐把他带来的水壶填满了雪，架在篝火上，敞开盖子，让蒸汽笼罩了山洞，避免空气太干燥。大伙儿都看着他，心说：人跟人真是不一样，赚钱还管什么合得来合不来，失望不失望……

“你就没想过把手里的钱投出去，使之增值。”梁惠问。

陈汐摇摇头，干脆地说：“从没想过，我嫌麻烦，也有人这么劝过我，都叫我拒绝了。”

“晓娜，你也不管他，任凭他如此迂腐，如此老土？”刘竟掉头问宋晓娜。

“反正也没饿肚子，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宋晓娜说道。

“难怪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整个一对糊涂虫。”刘竟忿忿不平地说道。

陈汐笑，宋晓娜也跟着笑，他们对刘竟所表现出的妒忌感到非常开心，两人密谋似的偷偷将手攥在一起，陈汐还用手指头轻轻抠宋晓娜的手心，痒得她一个劲躲，却又不敢动作过大，让人瞧出来。

“轻商，”郭仲夏说，“是华夏子孙的一大偏见，中国人的脚步因此比西方人晚了一个世纪。”

“人家那是淡泊，你们不懂，因为你们忒俗了，”没想到梁惠会站出来替陈汐说话，“我最欣赏老陈这样的人，一不求名，二不求利，一心只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当代陶渊明。”她深深地注视着甘以文，仿佛这句话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而不是对大伙儿的……

陈汐得意地吐吐舌头，宋晓娜上去就拧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