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回答说:“是啊,真快啊。”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我打断。我把菜单推到他面前:“李老师,您点菜啊,我请客。”
他一直笑呵呵的,眼里流露出少有的温柔,他说:“看看你吧,一个毛头小子转眼不也成熟起来了吗?唉,岁月不饶人,你们一个个成人了,我也老了。”
我低头捻着手里的烟头,心像浸满凉水的海绵,轻轻一戳便能淌出一段记忆来。
在饭桌上,“武汉小老头”一直喋喋不休地讲着一些事,例如大一那年我们几个总是在老万的酒吧里泡到很晚才回学校,学校大门关了,我们就翻墙头儿过去,每次都是我打电话给谢言,弄个里应外合,如果点儿背惊动了宿管,谢言就负责拖住宿管,然后我们躲在一边看她的眼色行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时候的小伎俩,每次都是人家谢言给你们收拾残局,你说一个小姑娘天天给你们看门盯梢,你们几个也好意思?”他夹着一块牛肉忿忿地对我说。
我嘿嘿笑着不说话,我记起我们有一次被学生会的主任发现,谢言被扣上“同谋”的大帽子,还在学生会里做了好长时间的检查,我猫在学生会窗口听一群主任级人物叽叽喳喳地数落着谢言的不是,就连她最近一次演讲比赛没拿第一都因她的“作风”产生了问题,好像她不为学校争光就不配做个好人一样。唉,真不知她一直以来处处努力争第一,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那天,谢言被“教育”得灰头土脸地出来,抬头看见了我,脸上马上绽放出欣喜的神采,她笑着走上来挽住我的胳膊:“你们几个没事儿吧?”
我说:“没事儿,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我就属于硬的不要命那主儿。”
她嘿嘿笑着去捏我的鼻子:“你真流氓!”
我说:“大姐你想哪去了,我可没别的意思。”
她小脸绯红,小手一挥:“走,到文化流氓最多的地儿去!”
“去哪儿?”
“为你心碎(老万的酒吧)。”
“还去?你可刚挨完批呢。”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小脸一仰,“小林子……”
我点头:“在。”
她从背后窜上我的背:“走着!”
“走嘞。”我们在操场上奔跑,笑闹,欢腾,连过往的飞虫都羡慕那些飞扬的青春……
“唉,你们这帮孩子不让人省心啊!”“武汉小老头”端着酒杯发表着感慨,“你说你和谢言多好的一对儿啊,说散就散了。谢言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也说死就死了,什么世道啊!”
我低头应着:“是啊,什么世道啊!”再不敢开口说些什么,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他谢言是因我而死,那年冬天那个凄厉的午后成为我永远过不去的冬天。
“谢言走了以后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老了,仿佛很多事儿都抓不住一样,人的生命真是很脆弱的一个小东西,”他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摆着手,“老了,真是老了,看不了也看不透这生生死死的。”
“您甭这么说。”我伸手拿下他手里的酒杯,“您今儿可喝了不少,您吃菜啊,李老师。”
“你甭拦着我林峰,真的,以前跟你们在一起总觉得自己也年轻不少,你别看我平时那么管你们,其实我打心眼儿里羡慕你们,年轻多好啊!可谢言那孩子一死,我这心啊……空落落的,我不瞒你孩子,那些天我一坐那就都是那孩子的影子,”他用力摆着手,“赶不走,赶不走啊……”
我不知如何劝解他,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