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晓彬给董会堂家打了电话。电话是董会堂的老婆接的,她在电话里告诉晓彬,董会堂到邻近镇上给狐狸买饲料去了,不在家。
她问晓彬找她男人有什么事,晓彬装作自己在清水做皮草生意,要跟董会堂谈谈买狐狸的事。
她一听很高兴地告诉晓彬,董会堂下午走的,晚上一定能回来,他要买狐狸,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大后天都可以到她家里来看,她会让董会堂这几天在家等他。
看来董会堂的老婆是个做生意的料,一见财神要上门,不用打听,就把去她家坐什么车,到哪里下车,怎么打听她家的养狐场,旁边有什么标志,一口气地告诉了晓彬。
照这个女人的说法,养狐场是在清水邻近的西水县红花镇南山村,距离清水市大约有一百五六十公里。
下了火车,天已经快黑了。北方的冬季黑得特别早,四周阴森森的。是先住下来等明天早上再去南山村呢,还是现在就赶去?正在晓彬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台三轮摩托车屁股上冒着白烟,停在他的身边。
骑摩托车的是个小伙子,二十三四岁,身穿一件黄色军大衣,头上是一顶狗皮帽子,脚上蹬着一双黑色棉靴,说话的声音尾音拉得很高。
“坐摩托走啦,又快又方便,到哪里送你啦……”
晓彬看他像个厚道人,就与他搭起话来:“南山村离这里还有多远啊?”
小伙子挺痛快:“南山村呀,十五里路,只多不少,上车吧,不会多要你的,十块钱,送到地方。”
农村的土路坑坑洼洼的,摩托车开得像甩干机,把晓彬晃得快把胃吐出来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四面村落闪现出稀稀落落的灯光,不时传来几声狗叫。
等小伙子把他送到南山村村委会门前,晓彬心里开始后悔了。村委会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一点灯光,他想打听一下去养狐场怎么走,却找不到一个人。
正在这会儿,迎面走来一个人,看走路的姿态,像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走到近前,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才基本上看清了老人的面孔。
这是一张具有典型山民特征的脸,上面布满了辛劳留下的皱纹。老人穿着一件黑棉袄,头戴一顶老式毡冒,两个不知道用什么毛皮做成的护耳扣在耳朵上。大概是身上背着的那个大背篓太重的原因,他弯着腰,走路显得很吃力。
“大爷,我打听个人……”他觉得自己声音很大,但老人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大爷。”他拦在老人前面。
老头伸手摘下一侧的耳包:“你找谁呀?”声音显得极其苍老。
晓彬像是抓住了救星,赶紧赔着笑脸说:“我从外地来的,想找一个叫董会堂的人,他在这里有一个养狐狸的场子……”
老人点点头:“你找董三啊,算你找对人了,我就住他家后面,你是他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特地来看看他。”晓彬从老人身上摘下大背篓,背在自己身上。
这个动作给老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一路上,老人的话也多起来了:“你远道来的,还不知道吧,那个董三出事儿啦,这会儿可能还在医院里呢!”
晓彬心里一激灵:“您说什么,出什么事啦?”
老头摇摇头:“咳,让人给抢啦,脑袋打漏了,还挨了一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花多少钱哪,唉——”
“大爷,您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晓彬毫无思想准备。
“什么时候,就昨儿个晚上呗,买喂狐狸的料去啦,刚回家,就摊上这事啦,倒霉啊!”
晓彬计算了一下,事情可能就发生在他打过电话之后,怎么会这么巧呢?
他停下脚步:“他家还有别人吗?”他开始担心自己要白跑一趟了。
“他老婆回来了,脚跟脚的事,我看着她上山了,怕是从医院回来的,就她一个人。”老头肯定地说。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就先找他老婆问问情况,然后再想下一步的事。
他把身上的背篓往上窜了窜:“大爷,这地方能找到旅店吗?”
老头连连摇头:“找不着,找不着,农村比不得城里,镇里有一个住店的地方,一晚上要二十多块呢!这会儿晚了,哪有车呀,黑灯瞎火的,没个走……”
“那……”晓彬犹豫了一下,“大爷,您家里方便吗,我能不能到你那借一宿……”
老人显得挺迟疑:“住是没啥事儿,我就一个人,就怕那地方你住不惯,太埋汰啦!”
晓彬心里有了底:“大爷,我有个地方就能睡,我给您钱。”
老人摆摆手:“你要不嫌弃就住,钱不钱的没关系——哎,到了,你看那个院子没有,董三家的,就住在那……咦,灯开着呢,他老婆肯定在屋呢。”
前面果然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个挺大的院子,正面有三间平房,黑夜里看不清楚是什么结构的,靠东面有一栋低矮的棚子,从里面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狐臭味道。一只不大不小的狗,远远地发出一阵阵有气无力的叫声。
“喂,老董家的,有人找。”老爷子手把着院子的围栏,扯开嗓子喊起来。
喊了足有七八声,正屋的门才从里面打开,一个瘦弱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谁呀?”她不再住前走了,像是在提防什么。
由于背光,晓彬看不清她的脸,应该就是董会堂的老婆,昨天晚上和他通电话的那个女人。
“我是隔壁的老张头,这个人是从城里来的,找你当家的。”
说着,他伸手接过晓彬肩上的大背篓,吃力地背在自己身上:“我先回了,你看,就是那间小房,我回去烧火,小炕可热乎了。”说着,他一个人走了。
隔着栏杆门,晓彬冲着里面的女人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大嫂,我是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方才听说董大哥出事了,能让我进去吗?”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过来伸手打开栏杆门,转身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叹着气:
“唉,倒霉呀,摊上这事了,说啥也没用了——你是买狐狸的吧,他躺在医院了,我也做不了主,你改天再来吧!唉,一边去,腿都断了,还不老实。”她冲那只仍在冲着晓彬叫着的黄狗嘟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