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没想到会这样美好(2)

圣光 作者:宋安娜


再后来他到联合国,为中国大使工作。你知道全世界最大的和平处理机构是什么吗?他总是发问,她总是不能回答。他说,是联合国安理会呀。他接着打趣道,什么时候安理会的官员都下了岗,这世界也就和平了。

他又问道,你知道全世界会议最多的机构是什么吗?不知道。他笑了,说还是安理会呀。安理会的忙闲是世界和平状况的晴雨表,有一年,安理会共开会300多次。212次非正式磋商会,关上门,不让照相,不让录音;112次正式会议,通过了50多个声明、50多个决议。一年开这么多会,说明冲突多。安理会的会又最没有计划,因为没办法预先知道哪里会打仗。按规章,任何一个成员国要求开会,24小时之内必须执行,即使官员们在休假,也得赶回来。在联合国的几年,他随时准备开会。他说,联合国开会,有个坏毛病,很难准时,先到会场的人见迟迟不能开会,就走开去,散步的散步,方便的方便,等主席要宣布开会了,人却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后来中国大使想了个办法,像中国的中、小学那样,设一个上课铃,由主席来摇,这样走开的各国大使们听到铃声,就会来开会了。这项“提案”获得通过,工作人员做出预算,为联合国安装这个铃需要一笔小小的经费,预算也顺利通过了。从此,联合国就有了一项新规定,摇铃开会。这只铃后来也有了名字,你知道它叫什么?他问。不知道。她摇头,认真地摇头。他说,这铃叫做“李家铃”,因为那位中国大使姓李。于是两个人又都笑起来,额头抵住额头。

“再后来呢?”她问。

“再后来就回国了,像现在这样。”

她望着他的眼睛问:“你没成过家吗?妻子?儿女?”

他的神色立刻暗淡。这让她又想起那天在雪地上,她说他的工作一定很有趣时他的神色,就这样立刻便暗淡下来,仿佛火焰被风扑灭,飞翔的大雁突然折断了翅膀。他心上有一条伤疤,也许,她不该触碰它。

“我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不过他们现在都在法国,在一个距巴黎很近的城市,里尔。我们的故事,也许你没兴趣听。”

“不,不,我想听,我想听。”

他没把它当一个故事来讲,讲得简洁明了。

他们是大学同学,恋爱4年,一毕业就结了婚。她留校任教,他去了外交部,很快就开始了他那飞来飞去的生活。他们都没想到这种生活最后断送了他们的婚姻。她憎恶飞行,每当那个危险的铁家伙带走她心爱的人,她都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她把他的每一次飞行都看做是一次生命与运气的赌博,你不可能总赢的,她这样断言。而她,却总是稳稳地站在陆地上,从家门到课堂,连学院大门都不出。

她还憎恶他的外出。确实,他在家的时日太少,关心、体贴、灯下的相依相偎,这些丈夫的职责,他都不能做到。最初她还能忍耐,后来渐渐抱怨。她说她没有丈夫,只有一个情人,尽管每次的久别都胜于新婚,但家居生活是一首嘈嘈切切永远也弹奏不完的曲子,琐碎而无止无休,她独自挑起这副重担,很累,很累。

儿子3岁以后她开始走出校门,去给外国人的孩子补习中文。在北京,外国商社、外国使馆比比皆是,这样的机会很多,报酬也相当可观。有一次,他从国外回来,她却已经走了,还带走了儿子。临走,她拆洗了所有被褥,把他的衬衣和西装重新熨烫一遍。她有一封长信留给他,信上说,她刚刚发现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女人,除了外币。她有许多外币,各种国家的都有,但除了外币她却什么都没有,与其空守,不如去追求外币。她去了法国,在里尔定居,又结过婚和离过婚,现在和儿子生活。他们有信件来往,他还去看过她一次。那是去法国公干,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同事们都跑去参观卢浮宫,他却乘火车去了里尔。儿子已经在读中学,个头快有他一般高了。她在里尔的刚贝当街有一家中餐馆,刚贝当街有许多家中餐馆,她的这家是她与的她第二个前夫离婚时分得的产业。她雇人经营,自己过着平静的生活。她对他说,她与他度过的时光,至今仍然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说:“我对不起她。作为一个外交官,任何时候,国家的利益都高于一切。这个观念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它已经不是个观念,而就是我的血液本身。在联合国开会的时候有时会犯困,那么多会,常常开得人精疲力尽,就难免打个瞌睡。说来也怪,只要上边发言有攻击中国的话,我的耳朵马上就会支起来,人也立刻就醒了。这成了一种本能。没有办法,我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他吻着她的额头,“我只希望,希望自己能够……对得起你。”

宁虹影紧紧地抱住成功,把脸贴着他光裸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她说:“她说的对,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美好,没想到会这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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