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空夏6(5)

空夏 作者:蒋雅楠


她又张望了一会,心底暗暗期待会有人从已经发暗的玻璃窗前突然冒出来,哪怕吓自己一跳也没关系。可是,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连风间树或是夏锦茗的半点气场都感觉不到。

不住在我这个麻烦的旁边了吧?或者三五天后会回来吧?送表妹回家去了吧?一起去外地旅游了吧?

在脑海中揣摩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蔺子凉拎着熬了大半天的雪耳木瓜甜汤,讷讷地往回走。

不过走了三十六点五米,衣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小凉,身体好点了没?”从绿野回来,曾斗城也是第一次看见蔺子凉。好像又瘦了一些。他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可是却并未敢出手。

她坐在他的对面,低头搅拌着前面的一杯咸冻柠:“嗯,已经全好了。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看得出来小凉的情绪并不高亢。她一直是这样的,对于他们的约会总是抱着冷静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的态度。

“没什么事啦,就想看看你。我们,好像几乎都没单独约会过哦。”曾斗城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这样啊,呵呵。我还是觉得大家在一起比较好玩吧。两个人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呢。”她抬头,努力微笑,显得生疏又客气。

是啊。

这便是曾斗城的爱情吗?

一堆人的狂欢。

两个人的孤单。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心情就像失去绳索的缆车,从高空直线坠落。填充物越多,下坠速度越快。

“呵呵,也不知道他们最近怎样啊?”曾斗城努力找话题。

“嗯。”蔺子凉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对了,你知道风间树怎么样了吗?他那天病得满厉害的,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

“丁见跟我说,好像回来后就没来公司上过班。”

“没去公司?他也不在家啊。”蔺子凉脱口而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去找他了?”

“哦,不,不是他家靠我家很近吗?有次路过看见家里不像有人的样子。”蔺子凉有些脸红地撒谎了。

是啊。古洛海景公寓的B栋和C栋只不过区区五十米的间距,只是用7秒钟的全速奔跑便可到达的距离。可是,纵然只是相隔不过五十米的一前一后,蔺子凉还是可以从另一条道,另一个门经过。过去的那些年,她也是这样做的。怎么会,突然就这样毫无理由地改变道路呢?

蔺子凉仿佛看出了曾斗城的疑惑。

她害怕他会问她一些问题。

不管是“你喜欢我吗”,或者是“你对风间树更有感觉吧”,还是“你真的很担心他吗”,任意一个问题也许都能彻底击垮她的小心掩饰,让她吐露出心底最狠心的那些话。

曾斗城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想要说话的样子。

突然间,他想到了田丁见在那个看不见光芒的夜晚,用一种无奈又执着的声音说的话:

“相信我,做个懂得装傻的,豁达的男人,会让你在爱情中得到更多。”

于是,抬起头的时候,曾斗城露出了阳光般的笑脸:“放心啦,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夏锦茗肯定会大吵大嚷来找我们算账的。”

“嗯。”确实是这样,夏锦茗那么护着自己的哥哥,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说到夏锦茗,风间树的这个妹妹还真是厉害呢。”

“……”曾斗城沉默不说话。

“怎么了?”

“小凉,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心底的疑问。”曾斗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说吧……”

“我觉得风间树和夏锦茗的关系不太一般。”曾斗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推到小凉面前,“我觉得他们并不是兄妹。”

纸片是一张大头贴。被剪成适合钱包里相片夹的大小。可是,这不是一般的大头贴。不是加了光膜撒了金粉的高级大头贴。上面的情侣也不是寻常找乐子的单纯男女。

而是,笑嘻嘻的风间树。

以及。

撅着嘴吻他脸颊的夏锦茗。

“小凉?”曾斗城看见她的脸颊瞬间苍白,紧张起来,“你,你没事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呼之欲出的眼泪和颤抖埋没:“哎,你好过分哦。这个从哪里弄来的啊?是不是偷翻了人家的包啊?太震惊了。”

“啊……我没有去偷啊。是那天我和夏锦茗上山找燃料的时候,从她的钱包里掉出来的。我,我不知怎么就塞在裤子口袋里,忘记给她了。”

哦。

原来是日日夜夜,随身携带的甜蜜情侣照。

“不过,也许这不代表什么吧。兄妹也可以玩亲亲的吧。”看出蔺子凉明显快要崩溃的表情,曾斗城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也许她会高兴起来吧。

“咦,这也不关我们什么事呢。”蔺子凉把甜汤罐推到曾斗城面前,“斗城,这个拿回家喝吧。我还是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家休息了。”

然后,蔺子凉便快步跑出了约会的甜品店。

“哎……小凉……”

看着她跌跌撞撞出去的身影,曾斗城觉得自己失败极了。

不是说装傻就能守候住幸福吗?不是说豁达就不会难过吗?

田丁见,你骗人啊。

装傻只会让事态发展到傻子也无法说服自己的地步。

豁达是让自己忍受伤心到极点仍要安慰对方的残忍。

他看着蔺子凉越跑越远,心底在想:这是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属于两个人的约会呢?下一次再见面,会不会两人之间的所有关系,都分崩瓦解,不复存在了呢?

他终于流下眼泪。

哀悼最终无法唤醒的爱情。

跑。

穿着细皮凉鞋仍是跑。

喉咙仿佛火烧仍是跑。

腰间酸疼小腿酸软仍是跑。

眼泪鼻涕糊住脸孔很难看仍是跑。

蔺子凉沿着人不多的街道歇斯底里地跑。想借汗液蒸腾掉眼泪,却发现眼泪在海风的吹拂下,仍然飙成横线,掉落在她行经过的绿地和斑马线上,砸出深色的斑斑点点。

终于,她跑不动了,停下来,撑住腿,大口大口地喘气。

终于哭不出来了。

就像看见甜蜜的情侣大头贴会将曾经一时冲动的吻轻易击碎。

因为安稳关系胜过露水情缘。

就像看见空无一人的屋子会将心底对于未来的期待轻易击碎。

因为现实选择说明感情并不存在。

就像狂热奔跑会将心底的不满怀念喜欢等所有情绪轻易击碎。

因为,若即若离的爱情终究有个限度。

自尊能容忍的限度。

责任能容忍的限度。

等待能容忍的限度。

风间树,不管你去了哪里。不管你还会不会再回来。

再次见到你,我一定能把前尘往事轻易击碎,大大方方地对你轻松微笑:

“嗨。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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