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女性成为主角的八十年代(2)

大江健三郎口述自传 作者:(日)大江健三郎


 

    我还记得,从这篇作品开始,以大庭美奈子和津岛佑子为主的那些敏锐的女作家们,就加入到大江作品真正的读者和批评家的行列之中了。

    作为小说家,我一直对这两位女作家心怀敬意和亲近感。不过,从不曾亲近到她们,比如说,亲近到类似于大庭美奈子和小岛信夫、津岛佑子和中上健次那样的文学盟友的地步。这是由于我的性格基本上属于内敛型,与熟人和朋友保持距离则是常态,独自过着小说家的生活,不时在外国的大学里略微承担一些教务,从没有同过于新潮的女性接近过。但是,由于我不曾进入恋爱的深部,因而与那些自由独立且具有知识背景的人、幽默诙谐的人、与那样的女性交谈,则一直使我感到愉快。就我个人的感觉而言,倒是觉得遇见过各种各样能够相互深入理解的女性。这样一些人中的若干人便合成在一起,结构为一个典型出现在我的小说里了。

    结果,我便认为这个世界还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即便如同美国的大学那样开放的场所,毋宁说,客观存在着近乎顽强的男性社会的骨骼,在此处从事自立性工作的同时,还需要与男性学者们进行合作,充满各种智慧的生活技巧不就成为必须之物了吗?自不待言,不同于这种技巧的其他力量亦然。尽管如此,要在充分表现自己的同时生活下去,这对于任何聪明的女性,都会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印象。一些确实很优秀、很有魅力的女性,也不时会在婚姻生活里露出破绽,虽说也有一些人能够超越这种危机。

    某个时候,大家一起长久交谈,那人会经常独自表现出悲哀或是悲叹这种情感。当然,所交谈的不会是那种非常深入的内容,全力专注于这类内容亦为失礼之举。“啊,此人在与我们愉快交谈之侧面,并存着一种只能称之为悲叹的东西。”我曾经常作如此之感想。只要细心阅读,就可以发现在美国、英国和法国的小说中,会不时出现描绘这些女性的场面。

    ——在日本,从这样一种视角描绘女性的小说并不多见。这在女作家的作品中也是如此吗?在我的印象里,大江先生当时好像与野上弥生子和佐多稻子就文学观点交换过看法。在女作家中,让您感受到刺激的大致都有谁呀?

    在外国的女诗人、女作家和女思想家中,我一直予以关注的,是深入到美国南部的基督教社会里去的弗兰纳里·奥康纳①,还有到达法国战前和战时时期思想顶点的西蒙娜·韦伊,此外就是研究布莱克的专家、神秘主义诗人凯瑟琳·雷恩②。在日本的女作家里,我最为敬爱的是佐多稻子,和我年龄相仿,又深得我敬爱的则是林京子。至于野上弥生子,在成城和北轻井泽这两处,我和她住得都比较近,也是我所尊敬的女作家,在报纸上的对谈以及为渡边先生举办的纪念活动中,我也曾去帮忙,其间却只和她说过两三次话。江藤淳是个上流社会意识很强的人,曾在文章里写道:渡边一夫刚一去世,大江就向野上弥生子靠近了。他没有说对!就本质而言,我是在反上流的生活感觉中走过来的。

    ——我想顺便再了解一下,同为一九三五年出生的仓桥由美子,直至发表《烧炭工Q的冒险》为止,她还一直是最前卫的,可在那之后,却迅速转而创作保守性质的小说。您还存留着与仓桥之间的一些交谈记忆吗?

    若说是“说了很多”,则是在因“平野谦发现的这两人”而参加的《近代文学》座谈会上曾见过一面。那一位呀,从我们出身于农村不富裕人家的孩子看来,倒像是医生家小姐,用心术不正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的那位同班同学。她还给我留下一个印象,那就是她解读萨特的方法完全不对。有关我对于“萨特的想象力论”的关注,全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期的仓桥由美子那种吉田健一趣味般的世界,是与我刚才所说的反上流意识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再往后,还不时听到她针对我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批判性评论,觉得她终究是一个不好应付的人啊……

    ——被《倾听“雨树”的女人们》深深打动的作曲家武满彻,因此而创作了题为《雨树》和《雨树素描》的乐曲,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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