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参加完集体婚礼,卢宜生的心就一直没有踏实过。他觉得选择和陈玉亮的合作,简直就是大观煤矿在自动跳入陷阱。可是自己又不知道具体的实情,该怎么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呢?他决定到女儿家去打听点情况。
王家瑞没在家。见是亲家公登门,王奶奶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亲家倒了一杯茶。
“你找他有事?”
“是啊。我听说他要到北京去找陈玉亮谈判,特意过来问问他。”
王奶奶很少过问儿子工作上的事,想了想对亲家公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今天早晨我听见他交代秀云帮他整理东西。”
“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怎么想,陈玉亮有那么可靠吗?突然一下就要开掉六百个职工,这矿上还不乱了套?”
王奶奶怕亲家公以后再给儿子出类似上回大闹会议室的难题,趁着家里没人,想劝劝这个倔犟的亲家公:“亲家,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王奶奶盘算了一下,小心地开了口:“亲家,这矿上的事我不如您懂,如果我说错了,您不要见怪。”
“没关系。”
“我也听说了矿上要跟人合作的事,我想这个也不是家瑞一个人能做主的,肯定是他们领导班子都看好这个事,咱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就放手让他们去做吧,他们也许有他们的想法,咱都不管了,就享享福吧。”
“亲家母,您这话说得有理。可说来说去,我卢宜生天生骨头贱,喜欢替他们瞎操心。我没您这么好的修养,我喜欢瞎掺和。”
王奶奶被噎得够呛,强忍着委屈说:“亲家,瞧您这话说的。当然了,您要是能替他们把把关,他们就会少走弯路。”
老卢矿长见话不投机,多坐无益,站起身就要走。王奶奶看看快到了饭点,想留他吃饭,老卢矿长没有吭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卢宜生刚走到楼下,迎面碰到了下班朝家走的王家瑞。
“爸,您在这溜达呢。”
老卢矿长单刀直入:“我找你谈谈陈玉亮的事。”王家瑞知道这问题不可回避,索性谈明白也好:“我也正好准备在动身前和您汇报一下这件事呢。”
“他这个人厉害哦,脸皮比城墙还厚。那么轰他也轰不走,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还揭不下来了。”
王家瑞哭笑不得:“爸,您上次冲进会议室把会谈记录都撕了,差点就搅黄了我们的合作,求您下次别这样好不好?”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他这人五人六给谁看呢,一回来就要开除六百个老职工,你干吗老想着要跟他合作啊?我告诉你,没前途。我知道这几年大观煤矿在你手上效益不错,但你不能个人膨胀啊,谁的话你都可以不听,我的话你为什么不听呢?我会害你吗?”
“不是不听。问题是您的话也得有道理啊。”
老卢矿长怒了:“混账东西,就陈玉亮有道理,我就没道理了是不是?!我看你脑子是被猪油糊了!你不要以为你当矿长了我就治不了你,告诉你,论公,我是你的上一代矿长,是我培养的你;论私,我是你爸。”
“您说得没错,您先别发脾气,听我说几句好不好?我要是说得不在理,您可以骂我。”
卢宜生想了想,对女婿说:“行,那你说,我看你能说破天去。”
王家瑞把合作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六百个职工的安置问题:“我们和陈玉亮合作的不光只是无烟煤转焦一个项目,人家还要往煤矿注资入股,我们能用合理的股份换来资金全面普及机械化开采,这对煤矿生产效率的提高、安全方面的保障都是有好处的。在此之外,我们还准备成立一个煤气化公司,煤矿一线节余的职工经过培训后,合格者全部安排在煤气化公司上班。”
“不开除了?”
“从来就没有人说过要开除他们哪。您不能够听风就是雨啊。”
“那等于说我们大观煤矿被拆成三部分了?”
“如果合作正式定了下来,我们等于扩大成了大观煤炭集团公司,那不叫拆分,等于这个集团企业有三个实体,一个是我们目前的煤矿,一个是我们的无烟煤转焦工厂,还有一个煤气化公司。”
卢宜生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种合作方式确实更有利于大观的发展,他恍然大悟:“哦,是这么回事。”
“我刚才把一系列数据也向您大致说了一下,您还反对我们大观煤矿和陈玉亮合作吗?”
老卢矿长一辈子嘴不饶人,心里服气,嘴却不服软:“我退休了,你们这些事我懒得管,反正你们小心点别上当就行。现在社会复杂,小心点没坏处。做什么事要考虑周全一点,职工们养家糊口不容易,不能把他们当成牺牲品。”说完,老卢矿长转身就走了。
“爸,去我那喝两杯?”
“改天吧。”
看着岳父的背影,王家瑞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从今天开始,老矿长这关才算是勉强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