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被小未带着一路往山下去,她像是极熟悉这里的路径,绕树穿林,不多时便听见轰鸣水声,眼前一亮,却是到了河谷之中。
非离庄建于山谷之中,庄后有河道经过,流经至两山之间时河道突然收紧,水流湍急,我被带入庄内之后,夜深人静时常听见激浪拍崖的水声,总想着这些人为何要将庄子建在这里,叫人如何安眠?
小未将我带到岸边,双目直视着我,脸上冷若冰霜。
我被她看得发寒,想起她之前一出手便击杀数人的手段,脚下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脖子上还勒着丝带,脚下拴着金丝索,真想一步纵云,远远逃到看不到她的地方去。
“怕了?”她冷笑,“待你见到长老们,才知什么是怕。”
我曾在那两个姓常的人口中听过长老这个词,常先要莫离赶往通水镇蓝庄主处,去见在那里的数位长老,但莫离的回应是将传话之人杀之,更带我弃车而去,不用多问,那几个长老与莫离之间,必有嫌隙,水火不容也说不定。
这小未是非离庄内的人,刚才却一举杀了青风数人,现在又说出这句话来,我心下敞亮,猛然间醒悟了,原来她是被那些所谓的长老派来的人,俗称内奸!
小未并不等我答话,从怀中取出一物来,阳光下一闪,却是一面小小的铜镜,反射阳光,日头下刺目非常。
崖边立刻有小船驶过来,只有一人摇橹,但在如此激浪中也能四平八稳,速度极快。到得近前,小小的船舱中有人掀开帘子长身而出,紫衫风流,长发飘然,乍看不辨男女的一张脸,正是与莫离在定海小筑中月下对酌的闻素,闻左使。
我脖子被勒,呼吸困难,看到熟人想打个招呼都不能。小未道一声“左使大人”,然后丝带一送,我身子立刻飞起,四肢着地跌到了船上。
“平安姑娘,定海一别,一切可好?”闻素立在船头,对我微微欠身,说话客气非常。
我摔得七荤八素,耳边听得一声闷哼,却是从我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我竟能发声了,腿上的穴道是小未解开的,但身上的她却未动过一根手指头,这些穴道全是莫离所点,难道他只用了一半的力道?还是当时便失了准头。
我在这当口,仍是满心想着天水坪上的莫离,还有师父,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闻素一句话说完,并不等我答话,伸手将我提起,送入船舱之中。船头微沉,小未也跃了上来。那摇橹的一言不发,转头就将船驶离岸边,顺着波流,两下便行出老远。
我仓促回头,从被风吹起的帘缝中望出去,那建在山崖上的非离庄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帘子噼啪作响,小船两边白浪翻滚,水花飞溅,细小水珠穿过帘子,直扑进船舱来,落在我脸上,如同潮湿雾气。
闻素状甚悠闲,弯下腰来与我说话,脸上略带些笑意。
“可是牵挂右使?”
我不答,只听一声冷哼,却是坐在一边的小未发出来的。
闻素并未看她一眼,与我对面坐了,掠了掠头发,姿态之妩媚,令我这个皇家出身的前公主都望尘莫及。
他一个大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居然也不让人觉得讨厌。但我此时此刻哪有心情欣赏他的妩媚风流,身子紧贴着船舱,双眼警惕,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左使大人,她被先生点了穴道。”小未开口。
闻素摇头,“她已能够说话,只是不愿开口而已,你难道看不出来?”
小未目露讶色,“怎会,我适才检视过她周身上下,青风也说了,她是周身穴道被先生所制之后才由他背下天水坪的,我只解开了她双足穴道而已,不该能够说话啊。”
闻素伸出手指,我不想他碰我,往后一缩,但他指尖灵动,转眼搭住我的颈侧,我闪避不及,心中急怒,张口就要咬他。
他收回手,从衣襟中掏出丝绢来擦拭,边擦边道:“这样灵活,哪里像点过穴道?小未,她这两日内是否曾走火入魔,经脉逆走?”
我一声不吭,小未点头,“是,昨日先生将她置于枕水阁上诱文德入局,之后她曾一度异常,先生他,他……”
“如何?”闻素眯起眼。
小未瞪我一眼,咬咬牙,“先生将她带入自己房中,运功护她心脉,后来房内异响,我进去时,看到满地凌乱,先生面色古怪,她,她就坐在床上……”
“够了!”闻素突然出声。
“闭嘴!”我与他同时冒出两个字来,说完两人都是一顿。
我看他一眼,心下略有些莫名,我气小未胡说八道还有些道理,他这样激动又是为了哪般?我这样想着,目光就不知不觉地停顿在他的脸上,忽忆起那天闻素见我与莫离共睡一床时的表情,还有我们从水榭离开时他眼中的阴冷,还未深思,背后便不自禁地冒出冷汗来。
莫离,这男人与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隔三年,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日日夜夜,我突然不敢想,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