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波将头埋在被子间,恍惚还能闻到一股茉莉般的淡香。那正是她的气息。她来了,又走了,无声无息。他仔细翻找,没有发现她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倒也好了,可是他回房间时发现日记本摊开在床头……
一个下午,他就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发呆,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连哥哥,该吃晚饭了。”阿霞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连波抬眼望了望窗外,夕阳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漫天彩霞将密密的树林染成了玫瑰色,晚归的海鸟正盘旋在树林之上,似乎要归巢了。这个时候正在涨潮,海浪声没有了先前轻柔,变得有些汹涌,海边的岩石上一定浪花飞溅……
“我不饿,阿霞,你们先吃吧。”连波起身,颓然地转过身,“我出去走会儿,别等我,你们吃。”
“可你中午也没吃啊。”阿霞有些急了。她是个朴实的姑娘,话不多,只会默默干活,自连波来学校,说不清是杨校长的交待还是她自己自愿,一直是她帮忙照顾连波的饮食起居,帮他洗衣,帮他收拾屋子。
连波待她像妹妹一样,但仅此而已。
至于阿霞心里怎么想,没有人在意过,或者说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挑明而已,偶尔也有人开老杨的玩笑,说收了个好女婿什么的,老杨从来就是打哈哈,一概不回应。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是两厢情愿的,他说啥都算不了数,而且自家的闺女自己最清楚,以阿霞的条件怎么配得上连波,人家可是有来头的。反之以连波的条件,又怎么看得上相貌平平又没什么文化的阿霞呢?所以老杨从来不往深处想,除非是前世定下的姻缘,否则怎么想都是瞎想,不靠谱。
“连哥哥……”
阿霞看着连波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其实除了帮他干活,她很少跟他说话,说不到一块去,谁叫她没文化,他讲啥她都听不懂呢?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从来不摆架子,只是大多时候他很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天晚上,连波在海边待到很晚才回宿舍。吹了太久的海风,半夜发起了高烧,模模糊糊中他好像梦见了母亲,依然在病中,看着他不住地叹气。黑暗中,他真的听到了母亲的叹息,那么清晰,仿佛近在耳畔。
“小波,妈妈好担心你。”
“妈妈,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在心里问母亲,焦虑而痛楚。母亲分明听到了他的心声,叹道:“我早就说过,很多事放下了就放下了,老搁心里头早晚会出事,你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很不放心。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记着,用你的心真诚地对待别人,豁达一些,宽容一些,你会得到理解的。”
“可是我感觉,她一定更恨我了。”
“小波,你已经长大了,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就要勇敢承担责任,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就是生性懦弱,太像你爸爸了。”
“妈妈,你一定对我很失望,我做人做得这么差……”
“怎么会呢,你始终是我的孩子,即便你犯错妈妈也是有责任的,可惜我已经没办法帮你纠正错误,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小波。”
“妈妈……”
连波记得他是在梦中哭醒的,醒来枕畔都湿了。是的,妈妈说得很对,他就是太懦弱!他不记得他已经多久没有和母亲在梦中“交流”过了,以往每次在他有心事的时候,他要么在日记里写下来,要么就在心里跟母亲对话,他不迷信,但坚信母亲一直在看着他,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让母亲很失望。
高烧一直到凌晨都没有退下去,连波昏昏沉沉地摸起来吞了几片药,结果早上醒来就迟了,差点误了上课。
刚上完课,老杨就要他去办公室接电话,说有人找他。可是待他拿起电话,对方却不做声,连波喂了两声忽然也屏住呼吸不吭声了,刹那间仿佛全身通了电,他猛然意识到这电话谁打来的……
“朝夕,是……是你吗?”他呻吟着吐出一句。
“哒”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随即传来嘟嘟的忙音。连波拿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脑子里嗡嗡直响,好半天他都保持着拿电话的姿势,像是舍不得放下。
他摇晃着扶住办公桌慢慢坐下,才发觉背心已被冷汗浸透。
“朝夕……”他捂住脸哽咽,感觉置身无边的黑暗,他的世界再也没可能照进一丝一缕的光明,因为是他给了她黑暗,那么他还能希冀会有光明吗?
朝夕,我一定不会再懦弱的。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