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酒友

不再孤单的旅程 作者:(美)科林·塞尔


我和丈夫吉姆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结的婚。刚结婚那几年他还在大学里读书,晚上常和一些朋友出去聚聚。不过,自从我们的长子(这孩子出生还不到3个月,我们就发现他很快要有个小弟弟了,而我们本来还打算晚一点再要第二个孩子的)出生后,吉姆和我晚上就很少出门了。

那段时间,吉姆最好的朋友雷每周六晚上都要来我家下棋。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不敢说自己喜欢这个人。他是个大嗓门,有点粗鲁,而且特别固执。每次的周末聚会都是由我来做三明治和薯片,雷负责带啤酒。有这两个家伙看着孩子,我就可以爬到床上,享受一本好书和一杯牛奶所带来的那份惬意了。难得轻闲一晚,说实话我真是感激不尽。

而对吉姆和雷来说,晚餐、下棋,甚至激烈的辩论都能让他们乐在其中。从政治到文学,再到外星人,他们争论的话题五花八门。我后来才明白,他们这样争来争去就是为了感受一下那种激辩的乐趣。每次这两个人都好像刻意选好了一个论题,再来确定各自的立场。有时候,我不得不时时地探出头来,提醒他们小点声,不要打扰邻居们睡觉,至于宝宝就更不用说了。我经常看到孩子就那么躺在他们的膝盖上睡着了。其实,我很喜欢躲在一边悄悄地听他们争论。他们是我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两个男人。

啤酒箱子一点点空了,吉姆身材瘦弱,却还想和他的兄弟一比高下。而凭雷的体格,他真应该到爱国者队去打中卫。雷喝起啤酒来一点都不上头,可体重还不到120磅的吉姆就没有这个本事了。他经常在雷倒下之前就认输了——当然也有例外。好几次他们两个就那么躺在起居室里睡着了,直到我凌晨起来,抱来毯子盖在他们身上。

有一次,吉姆得了严重的肾炎。医生给他开了药,还告诉他“4个月内不准喝啤酒”。按医生的要求,他每天必须喝一夸脱的酸果汁。这对一个大学生来说简直如同上刑一样。

吉姆不想让学校里的人知道这件事,而且打算取消那个礼拜和雷下棋的约定。我提醒他:如果要取消聚会,那么这4个月里每个礼拜的安排都必须取消,所以干脆就别取消了。吉姆每天除了上学、工作,就是陪刚出生的儿子和总是怀着孕的妻子在家里待着,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休闲活动。我知道他是多么盼望每个周末晚上的聚会;我还知道他是多么舍不得放下和朋友同饮一杯的乐趣。于是我事先没和吉姆商量就给雷打了一个电话,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雷。雷让我不要担心,他说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星期六到了,可暴风雪已经肆虐了一整天。晚饭时我做好了空心粉和肉丸子,还特意煮了一壶咖啡。外面狂风呼啸,我们都不知道雷还会不会来。电话线断了,也没法给他打电话。他准点来了,拖着沉重的步伐爬上外面的楼梯,站在了我们位于二楼的寓所门前。他看上去像个可怕的雪人——和往常一样,肩膀上还扛着一箱子啤酒。

我看上去一定很焦虑,因为雷趁吉姆帮他拿外套时冲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刚要开口说话,吉姆就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警告我,“不许说出我那该死的秘密。”雷在桌边坐了下来,当我往他的碟子里加空心粉时,他从啤酒箱子里抽出一瓶酒,咕咚喝了一大口。吉姆瞪着我,也从箱子里拿出了一瓶,张嘴就喝,结果被呛得几乎喘不上气来。那瓶子里装的竟然是——酸果汁!

接着雷就开始对他最好的朋友大谈特谈“真正的友谊”。他大声斥责吉姆不信任他,不和他说实话,还不听医生的话,捧着啤酒瓶子就咕咚咕咚地喝。雷质问吉姆是不是没把他们之间的友谊当回事,甚至为了保全愚蠢的自尊而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老兄,没有你,我活着可没意思啊。”雷说道。

雷这一番发作惊醒了宝宝,不过还没等我走过去,他就已经把我的儿子抱在怀里了,还煞有介事地祈求这个小家伙长大以后别像他父亲那么固执(儿子后来果然不像他爸爸那样倔强)。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我每次都准备好酸果汁,雷会带比萨饼或炸鸡过来。不过他实在是讨厌果汁,所以开始渐渐地改喝咖啡和苏打。我也更多地参与到他们当中,最后也学会了下棋,可我的棋艺总也不能让他们两个满意。我很高兴终于能够参加他们的讨论了。他们发现我还挺有口才的,这也让我很开心。我们大家无所不谈,包括远行的梦想。我们每个人都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走出新英格兰这个小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几年以后,我和吉姆带着3个儿子离开了马萨诸塞州。我们先是搬到了得克萨斯,后来又先后到了怀俄明和华盛顿,最后来到了加利福尼亚。雷则一直留在马萨诸塞西部的伯克郡,住在他父母留给他的那栋房子里。

1977年,我一个人回到马萨诸塞探亲,逗留了短短的几天时间。我的亲戚们通过家族俱乐部认识了雷,所以那天他们也把雷请到家里共进晚餐。第二天他带我去了另一个朋友新开的一家俱乐部。在他送我回家时,我轻吻他的脸向他道别。我知道这一别又不知几年后才能再见。我的父亲看到我吻他还颇感不安呢。我向父亲一再说明我的婚姻没有出什么问题,我和雷一直都是好朋友。

几天后我飞回家中,等待我的是一个意外发现——其实在探亲之前我对此也有点怀疑。我一边把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孩子们,一边对吉姆说我也给他准备了一件礼物,只是要等几个月后才能给他。这份送给他的特别礼物就是我们的第四个儿子——雷。

后来,吉姆也曾匆匆地回过新英格兰一趟,那是去给雷当伴郎。我们这个多年来一直单身的老朋友终于结婚了。从那以后他们又有15年没有见面,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丝毫没有改变。虽然经常碰面的承诺终是落空,但是他们从未淡出彼此的生活。吉姆的父母年事已高,需要身体好点的人时常去帮助他们,雷和他的妻子芭芭拉总是陪伴在他们左右,和这两个老人也逐渐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1998年,吉姆的母亲去世时,是雷守护着她的灵柩。不到一年的时间,吉姆的父亲也去世了,雷仍然站在我们身边。那次,他把那个30年前和吉姆一起用过的棋盘送给了我们。

如今,吉姆和雷要隔很久才能见上一见,但是他们之间的友情仍然特别深厚,一如既往。虽然两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纵情豪饮了,但每次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第一轮都是雷请客,而两人从这第一瓶酒里喝到的——永远都是酸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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