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屋里熟悉的天花板正对着我。啊,原来是一场梦!我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还没找到实际的感觉。我又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在想着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奇怪的梦,真是一场奇怪的梦。在梦里的我觉得那么害怕,吓得又哭又叫的,而另一个我还在一旁嘲笑着梦里的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滑稽,我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乱套了。我久久地不能从梦里出来,从来没有过这样。很长很长时间,我心里一直无法平静下来。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现实世界里来了?我暗暗地想,那会不会只是一个错觉,实际上自己还在梦里没有出来?
我静了静心情下了床,走进了浴室。这间浴室几乎和卧室一样大,浴缸和马桶的位置不知道怎么安的,离得那么远。因为我平常习惯了普通的浴室的布置,看上去这里显得那么奇怪。现在已经习惯点儿了,当初坐到马桶上时,四周空荡荡的让我心里特别不踏实,连大小便都拉不出来。干什么非要那么浪费空间呢? “中立”告诉过我,那是因为这所学校本来是一家医院。原来是这样,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马桶和浴缸的旁边都安着为了方便病人上厕所或洗澡的可以抓住起身的扶手。之所以马桶和浴缸的旁边留着那么大的空间,也是为了方便照顾患者的看护人员的活动。这种说法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中立”的说法是对的,那就是说,分配给我们的宿舍是用医院的病房改造成的,知道这些以后,尽管这里改装得很好,一点儿都闻不出任何过去留下的消毒水的味道,但心里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想法。
上过厕所之后,我走出浴室,回到卧室里。卧室的角落里有一个简易的厨房,这大概也是以前当病房用时留下来的,下面的柜子里放着各种做饭菜用的厨具,但是我还没学会从食堂偷出点材料回来自己做着吃,所以现在洗菜槽只能被我用来洗脸。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哗哗地洗了一遍脸。这样眼睛终于可以睁开了,这时眼睛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东西,原来这就就是我映在镜子里的脸。水滴沿着我的脸流下来,看起来就像流眼泪似的。这张脸是我早就熟悉的,从出生以后,十一年以来就一直看惯了的脸……本来我的脸就该是这样的,但是今天早上我却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这张脸不是我自己的?开始过学校的寄宿舍生活已经半年了,大体上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我也知道已经无法改变自己身处这个特殊环境中的事实。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有时我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觉得身边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比如自己的手或脸,变得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变成一种奇怪的别的东西了。特别是今天这样,刚做过一个奇怪的梦后更是如此。我突然冒出一个幻想,感觉自己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怪物。是的,我心里想,这里本来不就是个魔窟吗?会不会根本不是史黛拉他们没有从五头怪物变成人,而只是我从一个人变成一头怪物,变得和他们成为同类了?
我用力地摇着头,把视线从镜子中移开。这么说来,我觉得最近是比以前更经常做恶梦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总觉得这像是要发生坏事的预兆,心头变得不安起来。当然以前在日本过着平凡而稳定的生活时偶尔也会做恶梦。但是,那都是一些单纯的恶梦,要不就是累了才做的梦而已,从来不会在醒来以后继续会影响到生活,不会留下那么深的记忆。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不同,大概是因为现在处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吧。我自己以为已经完全习惯这个”学校”和寄宿生活了,但是我的身体还在用这种方式表示出它的抗拒。它要强调的是,这不是我真正要过的日子——这种不满的情绪就用做梦的形式发泄出来了,我想,一定是这样。这个时候,这种解释对我来说已经是够大胆的了。
我用毛巾擦过脸,换好了衣服。平常我睡觉时总是穿着T恤和短裤,其实一天到晚穿这身衣服也没什么不行的,但是以前“校长”曾经批评过我,她说“唉啊,卫,你也太不注意卫生了吧?睡觉的衣服和白天穿的要分开才行。”当时她批评我的时候虽然脸上和平常一样和颜悦色的,但是说的话却让你不能不听。因此从那次以后,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我也开始勤换衣服了。但事后仔细一想,“校长”怎么会知道我穿着拿来当睡衣的T恤在学校里走来走去的呢?我怀疑会不会是“校长”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偷偷进到我们的屋子检查过?。虽然每间宿舍房门上都上了锁——可能在改造病房的时候同时就换过新锁了,——但是”校长”手上有一副万能钥匙,哪个门她都能打开。这件事我曾经听谁说过,所以总觉得她一定是趁半夜偷偷进入过我的房间,她很容易就能做到……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再说,“校长”这么做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