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母亲嘴里不停地说着,不知这样哭喊了多久,这种情景实在让人害怕。我甚至担心,别不是母亲每天忍受着这种地狱般的生活,精神上已经完全崩溃了?这种担心使我越来越紧张。幸好,过了一会儿母亲终于回过神来,渐渐恢复了平静。
“不管怎样,卫!”母亲双眼死死盯着我,从来没见过她的眼神那么令人害怕。“你一定得离开这里到静冈去。”
“我就不!’
“好儿子,听妈的话!”
“你要和我一块去,我才去。”
“你就别说那种由着性子的话了。”
“要说由着性子,爸爸才是每天由着性子呢,你说不能把他扔下不管,那为什么把我一个人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就不心疼?”
“你别这么说,”母亲歪着肿了老高的脸,“哇”地一声痛哭起来。“你别这么说,求求你,求求你别这么说。卫,你要这么说,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好,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来已经免不了一个人被送到姥爷姥姥家去了。我怕极了,绝望极了。我第一次看见妈妈哭得那么伤心,以前她连挨我父亲的打都没流过一滴眼泪。为什么要把我们母子俩逼到这个份上……就算我现在一切都明白,可我又能怎么办?我只能悲痛地哭个不停。妈妈和我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紧抱在一起哭个不停。谁也没发觉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一片黑暗。
突然,门口传来什么动静,是父亲回来了吧。母亲回过神来,连忙开了灯。看到父亲的样子,我们俩都吓了一跳。他的脸和母亲一样肿得老高,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撕烂成一条一条的衬衫上到处都是血。
“你,你到底怎么啦?”母亲马上拿来了药箱,动手帮父亲包扎伤口。看来他刚才不知在哪个酒馆里喝酒,醉了以后由着性子跟人吵了起来。你这王八蛋,自己有工作在我面前这么得意,我被解雇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工作。父亲是个直性子的人,三言两语不合和人打了起来他哪是那些年轻人的对手,三下五下就被人打倒在地。我想肯定过程就是这样。
接受包扎时一开始父亲怎么也不肯安分下来,嘴里还醉醺醺地骂着:这小子,下次再让我碰到,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摇摇晃晃地挥着拳头走来走去,看来还有点儿精神。过了不久也许酒劲下去了,他就渐渐瘫软下来,然后就像我们母子刚才一样,一边啜泣着一边开始呻吟似地叫喊着向我们到起歉来。
“对不起……卫子……卫……真的对不起。”
也许是自己亲身体验到被打的滋味,让他开始感到了忏悔。
“我不对……爸爸真不对。”他只是这样不停地对母亲和我道着歉。结果,因为发生了这场变故,我被送往静冈去的事也就不再提起了。第二天,我又和往常一样到学校去上课。谁知,其后不久,我就从好不容易关系了恢复的父亲和母亲身边被人带走了。
每天早上一睁开眼,我就会想。这以前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这里不是陌生的异国之地,而是神户,我念的不是奇怪的什么“学校”,而是普通的小学?可是,不对!睁开眼睛一看,这果然是在“学校”的宿舍里。Y字形建筑物的最旁边,106号室。
我像平常一样在简易的厨房洗了脸,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昨天晚上“校长”和“舍长”是不是按计划回来了?按理说,他们是到哪儿去接新同学了,但可能在那里出了点儿事而没有回来?事情果真如此。那么今天还是柯顿太太安排我们考试来代替上课吧?考试固然好,但如果没有经过“校长”打分的话,还是拿不到零花钱,根本就没有意义。昨天被“中立”那家伙用掉的最后的二十五美分,现在想起来还窝着一肚子火。
我一边祈祷着今天可以发下考卷,同时可以拿到零花钱,一边向餐厅走去,结果看到“校长”就坐在餐桌前,我不禁有些雀跃。可是,这只是意外的惊喜吧?
“各位早安。”“校长”笑盈盈地站起来。她一个个挨着看看一如既往分成“史黛拉派”和“王妃殿下”派坐着的两拨人。平常总是盘着一团的褐色头发,今天早上却垂落在胸前。也许是昨天回来得太晚,没时间整理仪容。因此她平常散发出的威严也淡了很多,让我想到了母亲。“昨天大家表现得怎么样啊?现在请大家一边用餐一边听我说,大家应该已经听说过了,这回大家又可以交到新朋友了。”
或许已经有过某种程度的体会吧。学生的反应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但仍有一股无形的紧张在蔓延。坐在我对面的“诗人”的脸色铁青得可怕。可是我却没有看到任何新生。至少好像没有到餐厅来。啊,对了,也没看到“舍长”。
“新来的朋友是男孩子,叫路?贝尼特。大家要好好相处噢。”
“请问,那个孩子——”看不出有人想开口的样子,于是我便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现在他正在别的房间接受巴金斯先生的入学教育,卫。今天晚餐时再正式向大家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