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家的定息一律取消”、“公私合营转为国营”

“文化大革命”中，没有私营企业可言，为什么还要写这一章呢？

我们站得高一点远一点，就可以看出，“文化大革命”中传播的思想，与中国私营经济跌宕的命运密切相关。“文化大革命”中反复批斗“私”字，反复批判“小生产”和“资本主义复辟”，要求人们“灵魂深处拼刺刀”，结果在国人心目中大大加重了“私”的原罪观念。改革开放之后，个体、私营经济步履蹒跚，一些人的观念久久转不过来，不能说与“文化大革命”无关。所以，“文化大革命”中与此有关的事件、思想，仍有提及的必要。

1966年初夏，“文化大革命”挟着电闪雷鸣在全国7亿人民头上猝然爆响。

用作家萧乾的话说就是：“天塌了！”

杀气腾腾的讲话、文章和文件一个接一个。

1966年5月18日，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林彪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语出惊人，作了一个“反政变”的讲话。他不厌其烦地列举了从春秋战国到辛亥革命几千年历史上大的政变经过，然后揭露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的所谓“联合起来搞颠覆”的“问题”，一再强调要警惕他们搞政变。他说：“无产阶级拿到了政权，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一下子就可以打倒。政权就是镇压之权。资产阶级、地主阶级，一切剥削阶级是打倒了，但是没有完全消灭。我们没收了他们的物质，但是不能没收他们的反动思想，把他们关起来也没法没收他们的脑袋，他们是想复辟的。城乡小资产阶级的自发势力，不断地生长新的资产阶级分子。当前进行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这种资产阶级阴谋复辟和无产阶级反复辟的尖锐的阶级斗争。我们一定要严重注意资本主义复辟这个重要问题，不要忘掉这个问题，而要念念不忘。”

林彪这个讲话，不但极“左”，而且十分诡异。毛泽东在7月8日给江青的一封信中说，我的朋友（指林彪）的讲话，中央催着要发，我准备发下去。他是专讲政变问题的。这个问题，像他这样讲法过去还没有过，他的一些提法，我总觉得不安。

毛泽东尽管不安，还是把它作为中央文件发了下去。从这里可以看出当时的政治空气紧张到了什么程度。

5月25日，北京大学哲学系聂元梓、宋一秀、夏剑豸、杨克明、赵正义、高云鹏、李醒尘7人在北大贴出大字报，攻击校长、党委书记陆平、校党委副书记彭　云“破坏文化大革命”。历史学家认为，这张大字报标志着“文化大革命”

正式开张。大字报说：“反击向党向社会主义向毛泽东思想猖狂进攻的黑帮，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革命人民必须充分发动起来，轰轰烈烈，义愤声讨，开大会，出大字报，就是最好的一种群众战斗形式！”

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经毛泽东审定的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文章说：“人类历史上空前未有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浪潮，汹涌澎湃，妄图阻挡这个潮流的小丑们，他们是难逃灭顶之灾的！”

同一天，《人民日报》发表一篇令人瞠目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陈伯达修改的这篇社论，被称作是“文化大革命”的动员令。题目吓人，语词更激烈：“资产阶级卑鄙的自私自利，抑制不住自己对于人民群众的仇恨心。马克思说：‘政治经济学所研究的材料的特殊性质，会把人心中最激烈最卑鄙最恶劣的感情，代表私人利益的感情，召唤到战场上来反对它。’被推翻了的资产阶级还

毛泽东的支持，使得尚在争议中的红卫兵运动插上了翅膀，立即飞向白山黑水，直到布达拉宫脚下。

8月5日，毛泽东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一文，揭发批判刘少奇，开头就热烈赞颂北大聂元梓：“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①

8月8日，全会通过《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标志着“文化大革命”全面发动。《决定》说：

“资产阶级虽然已经被推翻，但是，他们企图利用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来腐蚀群众，征服人心，力求达到他们复辟的目的。”

在一天比一天炽热的烈焰燃烧之中，9月23日，中共中央转发国务院财贸办公室和国家经济委员会《关于财政贸易和手工业方面若干政策问题的报告》，提出“公私合营企业应该转为国营企业，资本家的定息一律取消，资本家代表一律撤销，资方人员工作另行安排。”“大型合作商店，有条件有步骤地转为国营商店。”小商小贩转入国营商店的代购代销店，个体劳动者凡有条件的组成合作小组、合作社。

在当时政治氛围之下，这样的政策势在必然。

请看新华社1966年8月26日的电讯：

各地的红卫兵小将最近几天在广大工农群众热情支持和配合下，向“四旧”展开了猛烈的进攻。苏州采芝斋糖果店砸掉了挂了几十年的老招牌，换上了

“红旗”商店的新招牌。该店老工人说：我们砸了这块黑招牌，灭了资本家的威风，长了自己的志气。无锡市东林小学，原来是以明代东林党人在此讲学而得名的，革命师生认为，决不能让这些反动文人玷污社会主义学校，立即把学校改名为红卫兵小学。在南昌，黄庆仁药栈的职工拿起铁锤，砸掉挂了140多年的“黄庆仁栈”四个字，换上了“灭资药店”的新招牌。吉林省通化市各中学出动几千名红卫兵，上街砸碎那些带有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色彩的旧招牌，改换街道名称。吉林市红卫兵小将的豪言壮语是：“我们要冲击资产阶级的一切阵地，堵塞一切复辟资本主义的孔道。”

再看看上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