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的岔道上，她奔向了七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重新回到路上，向石头山一步步走去。听说王连长成为全连一把手后，把韦小立调到连部当了文书。

唉，难道我真的离她越来越远了吗？

大草原无边无际，没有一个人影儿。一步一步往回走，两条腿死沉死沉。

回到石头山，我马上就给兵团方处长写信。几天后，又去团部发这封信。徐佐真好，我请假他都批，决不刁难。

到邮局发了挂号信后，我想起刘副政委笑容可掬的样子，决定再找他谈谈，碰碰运气。听说他在团里不大吃香，受压的同情受压的。或许他和团里其他领导不一样，对我能通融一点儿。

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刘副政委那间孤零零的小土屋。

“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刘副政委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恭恭敬敬地问：“刘副政委，我是七连的林胡，我的材料您看了吗？”

他坐起来，瞟了我一眼，慢慢地问：“谁让你来的？”

看这架势，他今天的情绪不好。倒霉！我硬着头皮说：“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来的。”

“通过连里了吗？”

“没有。”

“以后有什么事按组织系统逐级反映，不要这样直接找。”

“刘副政委，我想跟您再谈谈我的问题。”眼睛、鼻子、嘴巴紧急动员，挤出一大堆甜甜的笑容。

“没有时间！”他果断地说，把头扭过去不再理睬我，跟我上次见到的判若两人。

谄笑冻结在我脸上，硫酸一样烧着肉。

“刘副政委！”仿佛就要被推入了滔滔恶浪的深渊，我死死抓住刘副政委这条船的船帮，“我有很多问题想不通，要向您谈。”

“快走！”他大喝一声。

“刘副政委，唉……刘副政委！”急得龇牙咧嘴，真想挤出几滴眼泪来打动他，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你听见没有？快走！”白发苍苍的刘副政委冷若冰霜。

身后传来一个姑娘银铃般的声音问道：“政委在吗？”

刘副政委冷漠的脸刷地变了样，一下子又是那么慈祥，那么亲切，那么温和。只百分之一秒，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年轻了十岁。

“呀，小张来了。材料抄完了吗？”

“抄完了。”这姑娘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子，咯咯咯地笑着，身上飘着香皂的清香。

我狠狠瞪了那姑娘一眼，你脸蛋漂亮，有的是机会，怎么也应该先来后到吧！愠怒地走了出去。

门“咚”地关上。

莎士比亚说过：“美丽女子能使风烛残年的老人返老还童。”一点儿不假。哎呀，在兵团，女的真吃香！当男的太亏了！我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多好！

自从我正式向六十一团提出申请复查后，几个月来四处奔走，一趟一趟找当官儿的，结果统统碰壁。

顶风救火

草原的春天干燥多风，厚厚的枯草在春风吹掠下，水分全被蒸发掉。那几百里的草原干透了，连背阴处的马粪蛋儿也干得没一丝丝的水分。脸盆大的一块儿牛粪，轻得像片纸。只要一粒火星儿，偌大的草原就会烧起来，无遮无拦，一烧几百里。

锡盟有史以来最惨的一次救火事件发生了，时间是一九七二年五月，地点在西乌旗宝日格斯台，离我们团伐木的地方不远。每到夜晚，站在石头山上，都能看见映在东南方向天空上的红光。

上山拉石头的老姬头、咧着嘴，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场持续了多日的大火。烧死了那么多人！内蒙古历史上空前未有。从他们互相矛盾而又零乱的叙述中，以及事后了解，我知道了这次事件的大概。

一九七二年五月五日中午十一点左右，大风呼啸，晴空万里。

六十三团四连全连兵团战士们在简陋的篮球场紧急集合，指导员何龙光正进行战前动员。从二连蔓延过来的大火正向四连连部方向逼近。

四连的牛连长骑马从西侧山头观察火情之后返回连部。

他对正在听指导员讲话的兵团战士们吼了一声：“火马上就过来了，还不快上！”全连兵团战士们立刻撒腿就向西侧山头跑去，没有队形，没有组织。

有一个路过的牧民向牛连长建议说：“不能顶风救火，快让队伍向西南绕到火后面！”

牛连长气愤地挥着拳头吼道：“火场就是战场，火光就是命令，哪里着火往哪里冲，快上！”

“巴乐怪，巴乐怪！顶风打火的不行！”牧民焦急地与他争辩。

“宁死也要保护国家财产！”此连长根本就听不进牧民的意见。

本连农工老龚再次向牛连长进言道：“牛连长，可不能顶风打火哇！”

牛连长却瞪着大眼向老龚喝道：“你还不给我快上！怕死呀？”

老龚顿时无语，赶紧向西边的小山跑去。

这时，烈火已经烧到位于连部西北的一〇五四高地北侧。他们如要到该高地，必须先经过连部西侧山头，然后下坡，再经过一片开阔平坦的洼地，就是一〇五四高地的山脚。而这片洼地，草又高又密，能到人胸口。

此时此刻，火在西北方向，风是西北风，兵团战士冲的方向也正是西北。

救火队伍到了西侧山头后，开始陆陆续续下坡向一〇五四高地接近。走得快的男生们已完全进入干草茂密的洼地。当时对面的浓烟又黑又低，近在咫尺，人们脸上已经隐约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热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