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具有开创性的会议之后，戴维和我，还有芬恩·沃多夫，一个来自丹麦的同事（她也参加了那次发起聚会），第二天在一起回顾总结了那次会议的过程。我们回顾了那一天的每一个时段，思索着那段时间到底是怎样促进人们最终产生新的知识的。我们思索着当人们进入房间， 看到我们客厅里五彩缤纷、令人温暖的咖啡屋布置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咖啡屋布置本身就是某种定式——一种全世界都很熟悉的文化模式——从而立刻引发了我们曾体验过的那种亲密感和倾情投入吗？尽管并没有给予参与者正式的指导或对话训练，但是否是相关的世界咖啡环境自然萌生了轻松、真诚的交谈？

我们回顾了那些引发合作性思考的问题的作用。我们将汇谈设计为围绕着一个参与者关心的核心问题——“领导力与智力资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这影响了集体思考的质量和深度吗？随之就有了小组之间想法的交叉融合并催生出了新的想法。是将想法从一个小组传递另一个小组促使萌发了不同视角之间预想不到的、全新的连接网络吗？然后人们将他们的集体思想记录在那些他们一起探索新发现时所共用的桌布上，这种桌布的职能足令我们深思。人们能够在桌布上看到彼此的观点或草草写下的大纲轮廓、想法的雏形，这到底是否重要？重要在哪里呢？

当我们试着描述我们的体验时，我们不禁想起，历史上有多少新观念和社会创新是诞生并传播于咖啡屋、沙龙、教堂和客厅等非正式汇谈中的。我们发现我们在客厅里的世界咖啡式汇谈中所体验的，或许正是对人类社会中不断发生的知识共享、变革与创新的鲜活模式的小型翻版。我们回顾了催生法国大革命的沙龙运动，以及昭示美国独立的裁缝社交圈和通信社团。芬恩扩大了20世纪早期萌生斯堪的纳维亚社会经济复兴的学习社交圈的广泛网络。我们回想起戴维和我早年在社会运动中的经历，这些经历（包括农场工人运动）也遵循了同样的发展模式。大规模变革的奠基者们常常会说：“（变革）都始于我和一些朋友们开始交谈的时候。”

我们人类是不是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深深地依赖汇谈，所以汇谈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工具，而我们却感受不到呢？这种在客厅里演变出的汇谈网络似乎使得我们直接体验到那种常常催生大规模组织和社会变革的无形方式——我们常称之为“自然的战略规划过程”。是因为我们人类如此深入地沉浸于汇谈中，正如鱼儿生活在水中一样，以至于汇谈已成为我们赖以生存的工具而我们却感觉不到。我们是否曾偶然发现了一些原则，这些原则会令大型组织更容易注意到并实施这种过程，从而围绕关键问题和关注焦点开发合作性的集体智慧？知晓这一过程会有助于领导者更有意识地发展那些聚焦于其组织最重要问题的汇谈网络吗？

从这次汇谈中，“世界咖啡”的图景就成为一个核心原则，指导着我们不断尝试探索在那个下雨的日子里欣然发现的无限前景。我们在那次最初聚会中的许多人都开始尝试采用这种方法。我们开始举办不同情境下的世界咖啡式汇谈，不断彼此分享我们所学到的东西。

从一个完全意料不到的途径，我清楚地意识到，汇谈是多么重要。汇谈的意义无比重大！

一、共同认识与步入新世界

我在一个由博坎纳研究院开办的生命系统研讨班担任联合讲师，这家研究院主要研究全世界的领导力新形式。弗里耶夫·卡普拉，著名的物理学家和生命系统理论研究者，也是那里的一位讲师，做了一个关于知识性质的报告。他以其客观、专业的风格分享了那些源自两位智利科学家——演化生物学家哈姆博托·马图拉纳和认知科学家弗朗西斯科·维里拉的研究中令人惊异的观点。我无法对这一奠基性研究的博大和精妙之处作全面的解释，但我愿意与读者分享它的一个关键观点，因为我认为它对于人们如何看待世界以及我们如何选择生活方式有着直接的意义。

马图拉纳和维里拉的研究证实了如下观点：我们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已经进化出了一种独特的能力，即可以共同交谈和辨别语言中的不同含义。可以理解由汇谈产生的含义和情感是人类的一种特质，这使我们可以彼此共享思想、愿景、意图和发现。自从我们的祖先围坐于温暖的篝火边，汇谈就成为我们去发现我们所共同关心的东西、分享知识、展望未来、共同生存与成长的主要手段。

小群体的人们将思想带到了大群体，这些思想的种子孕育了新的汇谈、创新的可能性以及集体合作行动。这一系统过程内嵌于自我强化、意义创造的网络当中，而这些网络又源自汇谈所带来的互动之中。马图拉纳和维里拉指出，我们生活于语言以及语言所带来的行动之中，通过我们所参与的汇谈网络，我们“创造了世界”。我们通过汇谈将知识内嵌并相互分享。从这个角度说，汇谈就是行动，就是社会系统的血脉和心脏，像组织、社群和社会一样。随着基于汇谈的新内涵和协同行动开始在范围更广的网络中传播，未来就得以实现。然而，未来可能会因循不同的路径。马图拉纳后来在组织学习协会（SOL）的一次激烈的研讨会上，作了如下的演讲：

我们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通过汇谈来完成的……在我们生活于汇谈中时，新的东西不断出现；在我们接受这些新东西时，新的事物便出现了！所以我们现在才会生活于一些所谓公司、利润、收入等奇怪的东西之中，并且依附于这些东西……与此同时，我们也不必陷于我们所创造的任何东西之中。人类独特的地方就在于，我们能作出反应，我们会说，“哦，我对此不再感兴趣了，”从而改变我们的方向，开始新的行动。其他动物则不能作出反应，因为他们没有生活在语言中。我们人类将语言和汇谈作为了一种生活方式……我们享受其中，我们用语言来彼此关爱，我们也可以用语言来彼此伤害。我们的汇谈可以很开放，也可以有限定的内容。这是我们的核心。正如所有的生命系统一样，我们开拓了自己的道路。

因而，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汇谈并不像我们所从事的许多其他活动一样微不足道。汇谈是我们人类共同思考并协同行动的核心过程。汇谈的真正过程在于合作学习和共同演进。汇谈是我们人类创造并保持或转变我们生活的现实方式（图21中所体现的正是这种汇谈的力量）。

图21 汇谈的力量我亲爱的朋友和同事韦茜·罗宾，是汇谈咖啡的创始人。这是一种创新的小群体对话方式，请人们聚在咖啡屋或其他公众场所来探讨关键的社会问题。最近，我们作了一个有趣的交流，是关于无形的工作怎样在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

我们每个人都带着我们创造出的这种内涵和可能性进入其他汇谈。我们在脑海中与自己讨论着过去、现在和未来。除了这种自我汇谈之外，我们还与其他人探讨着过去、现在和未来，通过彼此交换思想和感受，产生了共享的可能性。然后，我们将产生的想法和可能性带到其他汇谈中，如家庭、工作场所、教堂、舞厅、卧室、市政厅等。女儿同父亲谈论着她对未来的担忧，父亲对女儿谈论着他对她未来的关心……一条新的生命之路展开了，之后影响了成千上万的人；流水线工人同老板谈论着……工厂重新设计了；市民在听证会上作出证明……新的社会优先规则出现了。我们的汇谈令世界得以运转。于是，一种信息产生了，这是多次汇谈带来了思想的共鸣，它也告诉了我们集体思维是什么。我们中的一些人在这种信息中加入一些词汇，于是作为整体的新的可能性便被赋予了语言，这是我们实现目标的工具。我们在语言的描述中看到了自己——“我从未这么想过，不过这的确是事实。”我们谈论着……再塑造着我们对自己的展望。我们的汇谈塑造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灵魂和实质。

另一位同事与我分享了一个精彩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我们能够通过汇谈塑造未来的很有说服力的例子。故事发生在慕尼黑的一个年轻商人家里，由4个朋友共享牛排和红酒的晚餐汇谈开始，在短短几个星期内，便演变为德国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群众运动。

席间，4个朋友决定，对他们来说，是时候走出“沉默的大多数”了，他们要表达对于不断增多的攻击外国人的新纳粹的抗议。当甜点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同意号召几个朋友和同事参加一个行动：举行一次沉默的烛光守夜活动以抗议这种不公正。他们第一次聚会将一百多个朋友带到了市中心一间很受欢迎的酒吧，每人都同意再号召10个人进行第二次大型聚会。数日之内，“烛光汇谈”通过熟人的圈子传遍了城市的商业、学校、教堂和市民群体。当40万人出现在慕尼黑参加聚会时，最初的这几个朋友以及整个国家都惊呆了。

受慕尼黑聚会的鼓舞，其他城市的市民们也都在随后的几周举行汇谈聚会。五十多万人在汉堡、二十多万人在柏林、十多万人在法兰克福和纽伦堡，其他城市也纷纷举行聚会。许多小城镇也都加入了这次关于是否接受新纳粹行为的全国大讨论。这看上去永无穷尽的烛光海洋成为全国集体行为的重要象征。这次行动诞生于汇谈，演变为抗议的浪潮，而这次事件发生时互联网还没有被广泛应用。

二、汇谈可成为一种生产力

我很兴奋地发现马图拉纳和维里拉的研究工作探讨了汇谈塑造我们未来的力量，并列举了这种力量在行动中发挥作用的生动例子。第一次，我发现了有着与我们截然不同背景的顶级思想者正在探索与我们相通的东西，这些东西正是戴维和我通过社会活动和早期世界咖啡的生活体验所直接体会到的。当我们看到学者和实践者们在其他领域努力所描绘出的情形时，一个令人振奋的模式油然而生。尽管他们关于汇谈重要性的视角仅仅是一部分，就像是通过在自己工作中的探索做出了整个比萨饼的其中一块一样，但当将这些思路合在一起时，塑造我们生活的汇谈的关键作用就彰显出来了。如果我们把这些思想都放在一张大墙板上，您对这些组合的思想就会有一定的认识了。请花几分钟仔细阅读下面几页，看看这些不同领域的思想者们是怎么说的。我想，您会发现他们的思想是多么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