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先生 费先生比伍先生还年轻,或者正因为如此,跟同学们很合得来,打球开会常跟同学们在一道。社会系教授,功利派学者。自从卅四年自美讲学回来,费先生从事民主运动不遗余力,在卅四年十二月廿五日关麟徵有“开枪自由”的时候,他曾高声疾呼:“我们在枪林弹雨之中,呼吁和平。”费先生对于专讲A、B、C、D……的教授们很不感兴趣,他曾表示他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然而他也知道这种人在中国还有多深厚的势力。费先生写的论文有散文小说的笔调,看起来毫不使人厌倦,不过有时带有浓厚的自由主义的作风,不免显得冗长啰噜。费先生有一位贤慧的师母,对费先生异常体贴,膝下儿女成群,都很乖巧,家庭的美满大概也给费先生一个好的工作心情。
华罗庚先生 知名的自学数学家,一腿失健,走起路来右腿总在画圆弧。研究代数,尤长于数论,先生对时事很关心,在卅四年五四前夕的科学晚会,他曾高呼:“科学的基础应该建立在‘民主’上。”有一次临大考,同学们都很紧张,华先生走上讲堂说了一句:不考了,今天却要上一课堂,结果皆大喜欢。华先生现在还很用功,不过也有人说华先生的论文材料太粗疏。今天三月,华先生应苏联文化界之请去苏访问,历时二月余,今已返昆。
陈毓淮先生 数学系教授,自小生长在德国,在哥廷根名数学府毕业。硕长的身材有时穿上罗斯福布的中山服,宛如一位同学。讲书异常清楚认真,有时反复讲解,一定要使你明白之后才能罢休。陈先生对同学的功课很认真,有时当场斥责同学叫你用功,常常弄得你面红耳赤。为人谦虚,有一次一个问题讲错了,他忙向同学说:“刚才有点糊涂。”陈先生对于同学学习的情绪很有感慨,有一次他说不知道是不是“时代”的缘故。陈先生脾气好,记得某次我们去看他,谈话的时候,一位小弟弟爬在他头上乱打,他无可奈何,只有对我们大笑几声。现在他在纽约大学讲学。回国时仍在北大执教。
向 达先生 一位踏实的工作者,引证多,不愿意随便下结论。历史系教授,曾在敦煌石室作过多年的考古,研究中西交通史,已有世界地位。他是一个真正的爱国主义者,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他译的《甘地自传》,前面的一篇序文把向先生的爱国热情流露无遗。
郑天挺先生 历史系教授,教书像说故事一样。联大最忙的教授之一,一身兼三职(校内)。是我们警卫队队长,虽然忙碌,却能开晚车做学术研究工作,北大复校时期他在北平办理复校工作,以前一直是联大总务长。
查良钊先生 我们有名的查菩萨(潘光旦先生也如此说)。查先生主持联大的训导真是煞费苦心。查先生最了解同学的苦衷,公费第一次请不准,向他诉诉苦第二次自然就准了。查先生也最热心快肠,有人说查先生讲演时,不是兴奋,激动,悲哀得流泪,就是高兴得来大笑,考诸查先生的平日言行,也确是如此。有一次东会堂住的新同学经查先生批准后搬了一个地方,后来查先生查寝室时责骂这位同学擅自移动,那位同学即回答是查先生批准了的,查先生因此立时连说:“我惭愧!我惭愧!”联大教授对东北问题发出了一次宣言,有些同学以为教授们未得到正确消息之前,不应有所行动,在联大校门口贴了一张“呜呼!大学教授”。这样一来很多教授跑去找查先生请他制裁:对出布告的学生加以严重处罚,查先生只有笑对教授:“现在是讲言论自由的时候,他要说让他说好了。”查先生常为同学们的衣,食,住,行忙,从前吃公米的时候,他曾亲自跑到玉溪去弄米,有时遍跑昆明各公私机关,为同学借米。这一次,同学纷纷乘车至长沙或梧州,查先生无一天不在场照顾,有时出了麻烦,也总是查先生出面交涉。他是师范学院的教授,联大成立以前在南开。教授讲教育原理,青年心理卫生等课。
李继侗先生 联大生物系主任,大一课程指导,先修班主任,李先生是五四时代南高的学生去上海的代表,是昔日学运的主角。在平日你可以看见李先生忙碌奔走于生物系各实验室之间。李先生无论讲书,演讲或是谈话,一醴强装的笑容,从不离脸,话中常有嘿,嘿,嘿……的假笑声。先修班的同学怕他,大概就是因为这原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