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终结
居鲁士曾经夸耀过:"天下所有的统治者,都要向我缴纳大量的贡赋,都要来到巴比伦我的御座之前亲吻我的双脚。"11而大流士在这里逗留期间,得到的只有各处叛乱发生的消息,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其前任惯用的那种炫耀的仁慈姿态。由于陷入包围之中,他更喜欢在认真算计之后采用野蛮的惩罚手段。所以倒霉的尼布甲尼撒在都城陷落之后被俘,遭到废黜并被禁止继续使用他那鼎鼎的大名。大流士再次运用自己的拿手好戏,指责他是个冒名顶替者,并以"尼丁图贝尔"的名字对他加以审问。就像以前把"高墨达"的尸首匆忙处理掉一样,如今没有经过在"游行大街"上进行示众,尼丁图贝尔就被匆忙但小心地钉上了木桩。一共有四十九名被认定的冒名顶替者的从犯在他的两旁被同样折磨致死--毫无疑问,这都是他的挚友们,人们无法确认"尼丁图贝尔"的身份,但是有间接证据表明他可能具有王室血统。毕竟死人不再能散布谣言了。
但是,那些隐藏在大流士控制范围之外的可疑人物仍在继续他们的挑衅行为,并不会那么容易地平静下来。尽管占领了巴比伦城,这个冬天还是让新国王分散在各地的大批军队显得捉襟见肘。甚至波斯本土也发生了叛乱。尽管巴尔迪亚将贵族分裂为互相攻击的几个派别的做法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但这起码保证了同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某些理由能够在他遭到谋杀之后继续存在--因为那些从已故国王政策中获益的贵族肯定不会因刺杀国王的事得到什么好处。很快,这些人勾结起来反对这次政变。他们推举其中为首的人作为国王,此人便是瓦希兹达塔(Vahyzdata),他们学大流士的样子宣称自己的人便是巴尔迪亚本人。为了给觊觎王位者增加筹码,亚洲部分各地同时发生了多处叛乱,都宣称自己与遭到长期颠覆的王室有血缘关系,来自于消失的辉煌帝国。被波斯统治熄灭了的各种古代雄心壮志,逐渐开始回光返照。其中最具有威胁性的是一个名为弗雷奥尔蒂兹(Phraortes)的贵族,他占据了埃克巴塔纳。和帝国东部各起叛乱都拥有的理由一样,在得到很多叛臣匆匆承认自己作为霸主之后,他宣布米底复兴的黄金时代到来了。
对于大流士来说,这种挑衅不仅意味着一场对逝去王朝的相思病。弗雷奥尔蒂兹很快夸口说自己是阿斯泰厄吉兹的后裔,但是他也同样继承了对毁灭米底国家的末代国王的怨恨。米底贵族和波斯贵族一样,如果他们愿意保持独立的话,除了将篡位者赶下台之外别无选择;因为大流士此人专断、残忍而有王者之风,显然不会容忍任何人解救自己的要求。在部落酋长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令人恼火的选择:要么放弃宗派主义的种种好处,要么仍然做各自领地上的统治者,但是臣属于一个最高的国王。甚至在这样让人心烦透顶的事件之中,仍然可以看出波斯人的伟大之处:这是足以"震动天地、沧海与旱地"12的事件,这是一场伟大的纷争,是在波斯人内部爆发的一次内战。各地爆发了你死我活的战斗,作战的双方在数月之前可能彼此还是战友。瓦希兹达塔的军队从波斯向东开进,占领那些孤悬在外的省份,这些省份的长官消息闭塞,选择追随大流士;在北方,叛军纷纷支持弗雷奥尔蒂兹,忠于大流士的人并没有波斯人来领导,相反却是由弗雷奥尔蒂兹的同乡,一名米底人率领着;与此同时,在米底低于零度的气温和皑皑积雪之中,各个酋长正在为了控制呼罗珊大道互相攻伐,不亦乐乎。到了一月份,弗雷奥尔蒂兹的军队气势正盛:马上要推进到尼赛亚平原地区,他们可能会像大流士两个月前一样突破防线攻入美索不达米亚。这场危机的重大转折点已经迫在眉睫了:大流士清楚地知道他经受不起在巴比伦遭到失败的下场,因此急需疯狂地在众多前线上组织作战,他还派遣当初一同策划篡位的七人集团中的叙达尔涅斯(Hydarnes)带领一支小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地防守呼罗珊大道。现在叙达尔涅斯的未来不可逆转地同大流士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一起,他服从地折回了通向寒冷的扎格罗什山脉的道路,下定了决心要带领部队在那里阻挡米底叛军。虽然战斗终于打响,但是结果却是两军对峙:并没有给弗雷奥尔蒂兹的军队造成什么明显的打击,也没有让他再继续前进一步。叙达尔涅斯在比西顿神圣的峭壁之前挖掘了一道壕沟,在此设防等候着自己的主公。
到了四月,终于传来战胜瓦希兹达塔的消息,北方的叛军被击溃了。大流士也做好准备亲自上阵,进攻米底军队。大流士从巴比伦带了自己剩下的全部军队,前往叙达尔涅斯所在地,随后进行了一场血流成河但决定性的战斗,击溃了弗雷奥尔蒂兹并俘虏了他,给他戴上了锁链。大流士此前没有将高墨达或者尼丁图贝尔示众羞辱,而如今他更愿意改变这样的做法。确实,弗雷奥尔蒂兹的下场是最可怕的示范。他的鼻子、舌头和耳朵都被割掉了;而且还被弄瞎了一只眼睛。其他叛变的共犯都被剥皮实草,他们的头头被锁在埃克巴塔纳皇宫大门之前,"这样每个人都能够看到他"。13直到所有的同乡人都有足够机会目瞪口呆地看到了他所受到的羞辱之后,弗雷奥尔蒂兹这位米底人未来的国王,才被钉死在木桩上。
这些做法当然都是为了教训那些部落酋长们。显然,一具钉在埃克巴塔纳宫门木桩之上正在腐烂变形的尸体在贵族脑海中留下的沉重印象,和它留在夏天空气中的恶臭一样持久。两个月之后,波斯贵族们也同样上了一课。瓦希兹达塔遭到了第二次失败并在战场上被俘,他也被钉死在木桩上;他最亲密的随从们被处以同样的酷刑,在一大片林立的木桩上,这些人受尽了折磨。大流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是无可取代的。现在没有人会再站出来宣称自己是巴尔迪亚了。被谋杀的国王最后静静地躺在了坟墓中。大流士平稳地树立了依附于自己的支持者。很多女性的王室成员--那些男人们的姐妹、妻室和女儿们被重新安置了--她们都统统被赶上了婚床。其中包括已经做过两次寡妇的阿托撒,不过这次她是第一回嫁给了不是自己兄弟的人而当上王后。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跟一个谋杀巴尔迪亚的凶手睡在一起,心中是怎样的感觉。当然,根据记载,她并不是大流士最宠爱的妻子。这个头衔被她的妹妹--阿尔杜斯托涅占有了,这是居鲁士第二个女儿,他为新国王建立了一条联系过去的纽带。
大流士费尽千辛万苦流血无数才攫取了王冠,他绝不是一个仅仅依靠后宫才能巩固自己权位的人。甚至当他将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利也建立在居鲁士血缘纽带之上的时候,他仍然自豪地宣扬自己所拥有的独尊地位:"我,大流士,是众王之王,波斯之王,是各国的君主,我是徐司塔司佩斯(Hystaspes)之子,阿尔撒美斯的孙子,我是阿黑门尼德家族的成员。"14因此,在一长串耀眼的名字之下,完美地表明了他的合法地位。"在我的家族中,有八个人早于我成为国王。我是第九位国王。我族中已有九代人先后成为国王。"15当然,这也将事实过分牵强到了混淆是非的地步。这样的话,那冈比西斯当作何论处,居鲁士又当作何论处,合法的皇家世系又当作何论处?大流士的父亲徐司塔司佩斯不是仍然活得好好的么,这无论怎样都有点让人窘迫。大流士如今把全世界握在了手中,能够有把握不去在意这些小的麻烦。毕竟最重要的不是一小撮廷臣和酋长们组成的圈子,而是要让这个帝国和子孙后代们能够明白。